入夜,寒酥簌簌,林霜序一身淨白衣衫,長跪在賀家祠堂。
“老師在上,一十五載,學生枉受您恩情,行差踏錯,誤了雲珵。”
他白日罰賀雲珵跪了兩個時辰,這一晚,自己卻在老師的牌位前跪到了天明。
城外軍營。
自小一同長大,林霜序的秉性,沒人比賀雲珵更瞭解了。
初見時,林霜序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儼然已是一副教條古板的作風。
凡事循規蹈矩,要求甚高,不容許自己犯錯,因此賀雲珵從小到大不敢招惹他。
這回算是破了例,終於把他惹惱了一回。
就林霜序那個脾氣,估麼著,這次沒個十天半月他是消不了氣。
賀雲珵不敢火上澆油,真把他身子氣壞了,誰心疼?
那日從府上走後,他這幾天沒有再回去,一直住在軍營中。
連著落了幾日的雪,難得有個好天氣,校場上呼嘯著風聲,賀雲珵站在點將臺上,看士兵們操練。
磅礴氣勢,本該人心振奮,他臉上卻隱隱籠著一層陰雲。
“將軍,過幾日便到期限了,還不給宮裡回信麼?”
身旁說話這人是軍師郭堯,自他父親起便跟著賀家行軍。
賀雲珵眼下惆悵的,正是他問的這件事。
一年前,邊境蠻夷作亂,他帶兵征討,苦戰三月平息了戰火,凱旋而歸後,受朝廷重賞,被封為定國將軍。
然而戰事平定未久,朝廷裡便有人對他手裡的兵權動了心思。
當今聖上年紀尚輕,又是個性情怯懦之人,繼位之後,儼然成了宦官的傀儡,朝政由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李玉涼一手把持,一個月前宮裡送到賀家軍營的奏摺,不必想,定是李玉涼的意思。
那奏摺中寫的是,邊境戰亂既已平定,朝廷便沒有必要再養這麼多兵,讓賀雲珵將軍營中的編制砍半再砍半,只留五萬鎮守邊關即可,其餘人全部遣散回鄉,恢複農籍,待日後有戰事需要,再行徵召。
這簡直是胡鬧,軍制乃國之根本,豈是閹人一句話說革就革的?
燕召蠻夷雖暫時退了兵,可他們一向賊心不死,休養生息後,未必不會捲土重來,到時鎮守兵力不足,是打算任由他們攻掠北盛城池?
再來,即便是太平盛世,兵農一體也不過是國力空虛時的下下策,閑時農耕,戰時召集,說得輕松,真到戰時,一群訓練不足的民兵如何應對敵人鐵騎?
這些閹人但凡看一看史書,以前朝禍亂為鑒,也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不過想來,天下亂不亂,百姓安不安寧,與他們何幹?他們腦子裡裝的,只有自己的權力。
那李玉涼曾試探拉攏過他,賀雲珵不屑理他,他便以此卑鄙方法壓制他,將他兵力削了,看他還有何仰仗,看他還如何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