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不成,連大駭的時間也沒有,忍著手腕骨筋寸斷的劇烈痛楚,加赫白慘白的臉上轉瞬蒙上了一層細濕的汗意,右手鬆開,他左手去接下那支匕首,拼著斷掉一隻手也要和主神同歸於盡。
“喀嚓”一聲,令人齒酸心顫的骨節碎裂聲響起,加赫白動作不由自主地一頓——斷掉的並不是他的手腕。
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主神——或者是塞繆爾。
瞳孔顫抖著,加赫白情不自禁想要觸碰塞繆爾,然而後者低著頭,卻掙紮著向後退了幾步。
被他硬生生折斷的左手只剩下了一層蒼白的皮肉和手臂連線著,無力地垂在身側,塞繆爾輕輕晃動著頭,用還算完好的右手揪緊了額發,似乎在和主神爭奪身體控制權的戰鬥中感到了極大的痛苦。
牙齒咬緊了口腔內側,有更多的鮮血從鼻腔裡流出來,塞繆爾又踉蹌著退後一步,聲音喑啞含糊:“別過來。”
主神顯然已經察覺了他們的計劃,一旦他不再掌控這具身體了,主神毫無疑問會在第一時間殺掉加赫白。
他顫抖著抬起胳膊,似乎想要從加赫白手中接過那隻專門用來處決天使的匕首,不過手臂中途失力落下,他對加赫白道:“需要你來。”
不能讓自己拿到武器,這對加赫白太危險了,不僅是武器,他垂眸,目光落到自己的右手上……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右手,將手腕深深嵌入齒間,狠狠一咬——
“咯哧”一聲,帶著濕意的脆響在沉寂的房間裡炸裂開來。他咬斷了自己的手筋。
鮮血噴湧而出,濺落在腳邊那道金白交錯的聖徽地毯上。塞繆爾的指節猛地痙攣,整隻手如同秋葉般顫抖垂落,指尖輕微地抽動著,再無法握拳,再無法結印。
加赫白怔在原地,愕然地望著他。他看著塞繆爾面色蒼白,血液從他嘴角、指縫、鼻腔不斷流出,將他整張臉映得幾乎透明。
塞繆爾對此毫不在意,只是吃力地朝他張開雙臂。
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塞繆爾的瞳孔在黯淡的黑夜中泛著微光,聲音低啞得像是從喉嚨最深處刮出的:“動手……殺了我。”
因為心髒跳得太快,胃部也一陣陣絞痛起來,加赫白朝他一步步走去,他臉上並沒有痛苦或者猶豫的神色,但是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有淚水不受控制地盈滿了眼眶。
和那時處決塞繆爾極其相似的場景,甚至手中的匕首也是同一把,觸手冰涼,色澤虛無,只在飲血後才有了些許的顏色,但是這一次,加赫白的手顫抖起來。
彷彿是要鼓勵那樣的加赫白似的,塞繆爾輕輕笑了一下,眼神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動手。”
加赫白閉了一下眼睛,聽到了自己無聲的尖叫——他將匕首分毫不差地插入了塞繆爾的心髒之中。
血花飛濺,塞繆爾的身體在黑夜之中倒下,彷彿有什麼在沉默地哀鳴。
刃尖破開血肉的那一刻,主神重新奪回了軀體的控制權。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眼神從虛弱溫柔的塞繆爾頃刻轉為森冷而狂怒的主神本尊。他發出一聲低吼,不是痛苦,而是徹骨的驚懼與怨毒,如同被野獸逼入絕境。
“你瘋了——住手!”主神尖利地嘶吼,聲音嘶啞破碎,似乎連語言都變得難以維系。他開始扭動身體,瘋狂掙紮起來,手腳蠕動著,毫無神明的威儀與尊嚴,只剩下醜態必露的本能。
他弓起背,想要甩開加赫白,雙手如蜥蜴般在地上抓撓,指甲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一隻腳用力蹬著,竟想將整個身體從匕首上拽離。
可加赫白沒有動。
他面無表情地壓著那具軀體,手中匕首絲毫不曾顫抖,反而緩緩、穩穩地——送得更深。
“我是塞繆爾,你不能殺我!加赫白,加赫白——我是你的父神,我愛你!”主神的語調變得癲狂,眼裡布滿血絲,滿口汙言與祈求混雜,“我不能死……”
他咳出一口血,噴在加赫白的臉頰上,那是一種極其醜陋的、潰爛的生物瀕死時的呻吟,不再是居高臨下的神明,而是一團扭曲的腐肉,想盡辦法地哀求著不被拋棄。
加赫白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去,將臉貼近主神的耳邊,彷彿為了更聽清那一聲聲謾罵中的告饒哭訴。
然後,他緩緩地吐息,閉上眼,將匕首整個壓了進去。
主神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接著全身如觸電般僵硬。口中本還喃喃著的詞句,忽然斷成了支離破碎的雜音。他的嘴巴仍在一張一合,像是在繼續掙紮著要說點什麼,然而沒有聲音了。
他的一隻手還虛虛地抬起,卻在半空中停住,再也抬不起來。眼中的神采一寸寸潰散,只剩下瞳仁中央一圈死灰般的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