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赫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可見這藥劑還是有作用的,他鬆下一口氣,照顧著闔眼的塞繆爾躺在床上,腕子上的鎖鏈向上提拉了他的手臂,讓他無論哪個姿勢都不能合身,加赫白嘗試用魔法去扯斷鏈子,但是後者毫發無損,他只好先放棄,抽過床上的薄被子蓋住了他的胳膊。
塞繆爾不打不罵他,他沒有絲毫的輕松,因為做了那樣的事情,他在塞繆爾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了。以前總盼著塞繆爾忙完之後找他玩,兩個人東拉西扯地胡說一通,但是現在變了,塞繆爾安靜地睡著的這段時間他反而能安下心來。
俯下身子將胳膊肘撐在床沿,他又小心翼翼地掏出塞繆爾的左手,雙手合攏抱住了他的左手,他像看一張畫報那樣地認真看著他的手,塞繆爾真是瘦了,手掌像片幹樹葉似的,摸上去全是骨頭,橫著的縱著的,硬得硌人,但是這麼一把骨頭他還是貪戀著塞繆爾的溫暖。
不敢動作太大驚醒了塞繆爾,他使勁把腰塌下去,近乎扭曲地把自己的臉貼在了塞繆爾的手心裡。
他做錯了嗎?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要害塞繆爾,他是為了救塞繆爾和主神上床的,他是怕主神殺了他給他寫信的,他那麼愛他,為什麼會讓他落到這種地步呢?
他不明白,無論如何也不明白。
眼前模糊起來,隨後臉上熱乎乎的一癢,一滴淚水滑下來險巍巍地掛在了鼻尖。
他想在難得的靜謐安詳中哭一場,但是連這滴淚水都沒來得及落地,門被敲響了,敲門的人不進來,隔著一層門板扯開喉嚨喊:“加赫白殿下,主神叫你回去。”
聒噪,加赫白眼中的感情凝固了,先是看了看塞繆爾,看他還熟睡著,幾乎是個人事不省的樣子,然後他轉過頭,有意壓低了聲音:“一會兒我會回去。”
那人安靜了片刻,隨即又開口:“主神想你了,希望你立刻回去。”
加赫白沉默了,在主神殿裡他生活了十年,這裡基本就算是他的家了,他在這裡玩過鬧過,有過格子、薩維裡這樣的夥伴,但是今天他突然恨了這一切。
主神殿忽然成了個風霜刀劍嚴相逼的所在,所有人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地要來壓迫他們,他和塞繆爾躲在這間老舊的塔樓裡還是逃不過!
將塞繆爾的手輕柔地放回被子下,又掖好了被角,加赫白站起來無聲無息地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催他回去的那個天使嚇了一跳,但是並不驚慌,微笑著向他道了個好,他在前面引起了路。
在經過野花旁邊的石板路時,加赫白撞見了正給塞繆爾送飯去的侍從,在冷風之中也不知道找個食盒保下溫,只步伐散漫地端著一隻黑乎乎的橡木託盤。
加赫白對前面又在催他回去的天使置若罔聞,一步過去,他掀開託盤的蓋子,然後面目一凝,只覺心中有根弦被一把扯斷了。
託盤上擺著一小碗清湯寡水的米粥,一塊用湯汁染了色卻早已發幹的麵包,只有一盤菜,而且綠得紮眼,絲毫沒有油水。
一頓飯甚至連敷衍都算不上,潦草得近乎侮辱。
他面無表情地重新蓋上蓋子,聲音平靜出了幾分詭異:“去換一份。”
侍從也是在其他人的慫恿下壯著膽子剋扣了塞繆爾的飯菜,沒想到才兩三回就被撞了個正著,一臉倒黴地回後廚重新準備了一份能入眼的送去,他還是覺得無甚必要,因為塞繆爾近來整日整日的不清醒,時常是怎麼送去的又怎麼端回來。
心中覺得沒必要,他倒不敢再這樣做了,臊眉耷拉眼地回了房間,他眼前一黑,被人狠敲了後腦勺。
再醒過來時被兩個侍從左右手地摁住了,他掙紮著抬頭,看到了加赫白。天冷,加赫白外穿了件黑色的披風,裡面的衣服頂上一圈絨毛細密地貼了他的脖子,也是黑色的,衣服漆黑,沒開燈的房間也是黯淡,只有加赫白的小臉白森森的,幾乎像個鬼魂。
在他面前蹲下,加赫白氣得眼睛一陣一陣地發熱:“你憑什麼作踐他,塞繆爾再不濟也是主神的兒子,你憑什麼作踐他。”
侍從哭哭啼啼地求起饒來,被加赫白甩了一個巴掌,這個巴掌輕飄飄的,對他根本沒什麼力度可言,但是定睛看去,他心髒狂跳起來,因為加赫白從後面一個侍從手中接過了把刀來,他知道要大事不好了。
清清楚楚又惡狠狠的,加赫白罵道:“下作東西!”
侍從辯解說他只是貪吃,那好,他就把他的嘴割下來……但這顯然不是件容易事,刀子紮進去,立刻有血流出來,手上開始打滑,末了他弄了滿手滑膩膩的血,只在侍從臉上劃了個滿臉花。
毀容了的侍從不符合主神殿的形象標準,但又因他知曉塞繆爾的情況不能打發出去,自此他就在個方正的小房間裡蹲起了監獄,輪到他享受別人送什麼吃什麼的待遇了。
因為這件事,加赫白被主神打了個半死——主神是不怎麼動手的,只有第一下,他拿手上的權杖一下子掄到他的頭上,“咚”的一聲悶響,加赫白順著力道頭暈目眩地就向前撲倒在地上,沒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有人拿胳膊向後勒住了他的脖子往後拖,抬手去掰他的手,脆弱的腹部露出來,立刻又捱了狠狠的幾腳。
慘叫著翻滾了,他怎麼躲也躲不開那七手八腳對自己的蹂躪。
打得差不多了後,主神用權杖一撥他血淋淋的胳膊,露出了同樣糊了血的蒼白麵孔,他看了,沒覺得心疼,只是和身邊伺候的副官評價道:“不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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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藥劑很有用,暴走的魔力不再在塞繆爾體內胡亂沖撞了,但是塞繆爾從此就像睡美人似的一直昏睡,並且大有一直睡到死的趨勢。
主神終究是不捨得讓塞繆爾死,所以他召來了澀蘭。
澀蘭算是他的養子之一,不同於塞繆爾通用系的魔法,他在冰系魔法上的造詣更高,不過高不高的並不重要,澀蘭被收作養子是因為他特有的禁術。
澀蘭精通幻境與幻術,能夠以假亂真編織出令人迷失心智的虛構世界。他麾下還養著一群同樣擅長幻術的部下,各個擅長潛行與操控心神。
而除此之外,澀蘭還是一個魔藥天才,擅長將極為不穩定的原料調配成精準作用於精神力的藥劑。
現在給塞繆爾服用的藥劑也是出自澀蘭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