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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亞姆噙著一抹殘存的微笑去看溫奇,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極為年輕帥氣的一張臉,但是他從中只感到了恐怖,大概是因為他在這張臉上描繪了眼淚和恐懼、發紅的鼻尖和軟弱的哀求等等美妙的景象,但是實際上什麼也沒有。
溫奇臉上只有純粹的空洞。
在他垂頭思索時,他沒有一秒鐘去想他應該怎麼做,也沒有考慮過他和溫明的關系,他只是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他總會面臨這樣難做的選擇?為什麼這個該死的世界總是要逼他!
他在利亞姆還沒來得及重啟防禦晶片時把那支穩定劑紮進了利亞姆的脖子裡,解這沒有半點含糊地抓起那個盒子砸上了利亞姆的腦袋。
沉甸甸的盒子撞擊頭骨,發出了悶悶的三聲鈍響。
利亞姆倒在地上,防禦晶片後知後覺地啟動了,在主人塗滿了紅白色腦漿的臉上身上旋繞出一圈圈光暈,像垂死深海生物釋放出的磷光,徒勞地在黑暗中燃燒最後的微光。
房間裡還有兩個a級的和一個b級的權貴,看起來對除去刺激□□之外的一切事情都遲鈍至極——或者這是他們優雅的行事法則也不一定。
他們在身上幹淨程度一點也不比渾身是血的利亞姆好的溫奇看過來時向後退了一步,默默讓出一條路來,正方便溫奇和門口的塞繆爾對上視線。
溫奇看到塞繆爾時張了下嘴,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根本沒想好要說什麼,甚至根本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塞繆爾。
他和塞繆爾酸起來只有兩個小時左右沒見,哪怕從塞繆爾被瑞林殺死那時算起也不過一天的時間,但兩個人面對面卻好像已經相隔了很久很久,久到有太多的事情已經無從說起了。
塞繆爾感謝溫奇此時的沉默,他在房間裡其餘幾人留出的空間中大步透過,一把拉起溫奇的手往外面走去。
牽著的手冰涼,幹涸著一層血液,一邊走,塞繆爾一邊把身上的白色長褂披到了溫奇身上。
一個a級的權貴冷不丁開口:“弗徹先生,你會被懲罰的。”
塞繆爾將溫奇攬在右肩前,轉了下腳跟看向說話的那人,他冷笑了聲:“先管好你自己吧,”,然後轉身繼續帶著溫奇快速離開地牢。
出了這個燈光搖曳似火光的房間後是另一段長廊,在末端向另一個方向走,就是塞繆爾來時的路線,但是另一邊……塞繆爾在那扇關的緊密的門前停下腳步,他確信這裡連線著大廳,那間還聚集著幾十隻感染者的大廳。
如果那些感染者能進來的話,這些熱愛看片兒的變態們恐怕不得不成為主角了,塞繆爾想著,利用終端的許可權把門開啟,開了個玩笑:“這估計夠他們喝一壺的,”,說這句話時他感到臉有點堅硬——真不妙,那剛才自己對著那個權貴的冷笑也不會太好看。
他做了許多心理預期,但是一旦真的涉及到加赫白的死,他還是沒辦法理性面對。
“我們先離開這兒,”,塞繆爾抓著溫奇的手加大了些力氣。剛才為了吸引那些感染者,塞繆爾在自己的小臂上劃開了一道兩寸左右的口子放了點血,此時溫熱的血液流下來,濡濕了兩人交握的手,再滴落到地上,像一個倒計時。
嘀嗒、嘀嗒、嘀嗒——
塞繆爾暖和的血液濺落地面的聲音、硬底的皮鞋碾踏石板的聲音、有意壓抑著的輕啞的呼吸聲……一切的一切在溫奇的耳邊轟鳴,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以至於有些跟不上塞繆爾的步伐,身體在寬闊的白色大衣裡跌跌撞撞地被拉向前。
長廊是有盡頭的,那裡是另一扇關緊的門。
塞繆爾停下來,他知道開啟門會面對什麼,他轉向溫奇,後者臉上沒什麼表情,在利亞姆那裡間接做出了殺死溫明的決定後,他的大腦就一直處於停滯狀態。
這怪不了他,他是個充滿活力,能尖銳無比也能偽裝乖巧的年輕人,就像他第一天在遊戲裡的樣子,但他們一次次地玩弄了他那些美好的地方,竭澤而漁似的把他耗盡了——塞繆爾自己也未必不是罪魁禍首之一。
“已經沒事了,”,塞繆爾緩緩地把溫奇摟到了身前,動作足夠溫柔沉穩,給足了溫奇反應的時間,“沒事了,”,他輕聲道,放開溫奇,注視著溫奇低垂下的透露。
沒事了……
聽到這句話時,溫奇聽到了來自自己身體某一處破裂的聲音,那是他一直以來強裝的堅強。他是個懦弱的人,他知道的,他不喜歡故作鎮定地指揮隊友往哪個方向前進,不喜歡在害怕的時候還要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拽拽的樣子,他不想的……
他更想在疲憊的時候有一個肩膀可以讓他把額頭搭上去閉一會兒眼睛,在他害怕的時候有個人能抱住他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弗徹先生,”,他發出嘶啞的嗓音,叫著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
他的右手還纏著繃帶,神經質地抓緊了塞繆爾的前胸,但身體無力地下滑,最終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眼淚——久違的眼淚酸熱地從眼眶裡湧出:“弗徹先生,”,他的喉嚨發哽,聲調不自然的高。
塞繆爾被他拉扯地半彎下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溫奇,聽著腦海中的系統為他彙報最新的攻略進度:八十五、九十、九十九,然後毫無障礙地突破了一百的臨界值,繼續上漲。
溫奇的哽咽聲越來越清晰,最後終於變成了真正的哭泣,他抓著塞繆爾不肯放手,他失去了爸爸媽媽,剛才又失去了溫明,他只有弗徹了,呼喚塞繆爾的含糊顫音在哭聲裡交錯響起:“弗徹先生,我該怎麼辦,我……”
預感溫奇接下來的話,塞繆爾深呼吸了一下,終於開口:“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帶你離開這個惡心的遊戲的,只需要再等一等,”,他溫柔地擦去溫奇漂亮臉蛋上一塌糊塗的汙漬,然後說到:
“我愛你,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