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加赫白準備能安穩住塞繆爾身體的藥劑時,主神就靠在床邊,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絹衣,他看著加赫白的背影,低聲開口:“其實你很高興吧。”
並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加赫白的動作一頓,立刻轉過身來面對主神垂首:“非常抱歉主神大人,我想我並沒有産生那種感情。”
主神滿意地注視著加赫白線條優美的臉龐,他沒有對加赫白的話作出評價,接著自己上一句話開口道:“曾經的頂頭上司變成你的手下敗將,淪落到不接受你的幫助就會在街上某一處角落微不足道地死去的地步,你是很高興的。”
這在加赫白耳中無疑是一種有罪的指證,略有些焦急地抬眼又垂下,加赫白勉強維持著語氣的平穩:“不,主神大人,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對於塞繆爾殿下的反叛以及如今的遭遇,我一直深感遺憾。”
主神搖搖頭,瞭然地微笑著:“撒謊。”
看著加赫白陡然睜大的眼睛,主神安撫地笑著:“你曾經被塞繆爾虐待了那樣長的時間,忍受不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實上,我也覺得塞繆爾的確是有些不懂事了,”主神頗有深意地頓住話語,一直等到加赫白跪在他身前,將頭顱脖頸送到自己手中才繼續開口,“由你,我親愛的神之子,幫我勸一勸他好嗎?”
他緩慢梳理著加赫白柔軟的金發,接過加赫白手中調配的藥劑,他在加赫白的注視下向裡加了一滴自己的鮮血,遞還回去,他像一名擔憂孩子們的慈父:“塞繆爾正需要這個不是嗎?好了,快點把這個給塞繆爾送去吧,終歸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看著他受苦。”
加赫白看著藥劑,碧藍的眼睛輕輕眨了下,他回答:“我明白了。”
主神握著加赫白的後頸將他壓到身前,在加赫白的額頭上親吻了下,他的聲音低沉起來:“一會兒還回來這裡好嗎?”
“我明白了。”
雨終於下起來了。
在聖浮裡亞經歷這樣的雨天是很不同尋常的,因為聖浮裡亞一年中有三百六十天會是晴空萬裡,天空彷彿是一塊折射出五彩顏色的寶石,有代表著祥瑞的金紅色長尾鳥盤旋在空中,發出悅耳的鳴叫。
但是現在,灰藍色的濃雲蔽日,豆大的雨點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雨絲密集,乍一看天地之間盡是灰濛濛的一片,在半透明的雨幕中視物都成了一件難事。塞繆爾幾乎是憑藉著記憶找到並敲響了好友家的大門。
薩維裡家門前頂部雖然有個寬簷伸出來可以遮雨,但畢竟裝飾大於實用,伸出來的長度很短,不是個完美的避雨之處,稍微來一陣風雨滴就會傾洩在塞繆爾身上。
他的翅膀完全濕透了,灰白色的羽毛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塞繆爾的身體一直在持續地發著抖,不過不清楚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疼痛。
喘息著抹去臉上的雨水,塞繆爾又進行了一次敲門的嘗試:和之前一樣,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正在這個時候,他餘光掃到一個看上去五六歲大的男孩,撲扇著六隻還帶著茸毛的翅膀頂著雨跑過去,在自己敲門時很覺怪異地看向了自己。
順著男孩的視線,塞繆爾看到了用油漆寫在牆邊的字:逆黨。
逆黨,逆的是誰?答案很快就出現了,在塞繆爾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兩個字看時,衣著齊整的加赫白不急不俆地向塞繆爾走來,魔力充沛的加赫白自然是無需承受雨水侵襲的,一層柔和的光暈籠罩在加赫白周身,是一道沒有形體的屏障。
而在他頭頂,有一隻體型渾圓,巴掌大小的白色小鳥,“啾啾”亂叫著,亂七八糟地飛出一道又一道直線的軌跡。
他認得這種鳥——羅寶短尾雀,因為圓潤可愛的外表幾年前在神界頗為流行,幾乎到了人手一隻的地步,然而大概是因為所有天使都有著同樣的小鳥實在是有些無趣了,有投機者做起了拙劣的雜交養殖,製作出尾巴格外長或者變成紅色、頭上長出冠羽的羅寶短尾雀。他們確實成功了,但是這種純為盈利考慮的雜交顯然沒考慮過短尾雀本身的體質。
一場基因病席捲而至,吞噬了百分之九十九新生短尾雀的生命,少量的未被影響的短尾雀也因為主人擔心疾病傳染而丟棄死掉。
那之後塞繆爾就沒有再見過羅寶短尾雀了,哪怕他後來一直嘗試尋找一隻羅寶鳥。
那是他在潮流正盛時養的一隻羅寶短尾雀,塞繆爾十分稀罕那隻圓敦敦的小鳥,每逢出行必要帶在身邊,於是在基因病爆發前的一次出行中終於把它弄丟了。
沒想到在加赫白這裡,他有一次久違地見到了這種可愛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