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杜仲本就是略陽縣特産,朝廷貢物,天下藥商爭相求購的東西,不怕種多了白白扔在山裡。只是那些山地畢竟是百姓辛苦開耕多年才得收獲的,說荒便撂荒了……
鄭師爺安慰道:“山地上種不得水稻,便用上精製肥料,咱們縣沿著漢江也有好水田,山中也有磷礦,如今又不缺糧。大人不如依府尊大人之意退耕還林,正可藉此訴說咱們略陽縣的為難,請宋府尊多關照大人。”
那杜仲葉、果、細枝之類又不值錢,哪裡及得上宋知府這麼位賢能又有背景的上司的賞識?
宋知縣亦覺得有道理,懷著小心思往漢中回了一封信,備言自己安置山民的辛苦——當然回信時也不忘裝上一船不滿十年的杜仲樹皮和包著枯黃薄皮的杜仲子。
宋知府果然十分感動,回信時度著自己需要的杜仲數量補償了略陽縣一船米糧,又許他報銷樹苗錢,並將自己當初在福建山區搞生態種植、養殖相結合的經驗告訴了這位略陽知縣。
雖然樹種和間作的草本植物不同,但也有相當大的借鑒餘地。那些墾荒的百姓若是捨不得搬往他處,在山裡種藥材、養蚯蚓、養雞也不失一條安身之路。
宋知縣接到這些堪稱豐厚的回饋,心中又喜又憂:憂的是宋大人全沒有念在同姓的情份上提攜他的打算;喜的是得了他興農事的經驗,這可是京裡大人們都要來學的。
他將這番心事告訴了心腹師爺,鄭師爺眼珠微轉,卻朝他賀道:“恭喜東翁,這正是府尊大人提攜東翁的意思。”
府尊若非有意栽培,何須教他農事?只發一封書催逼他送上好杜仲,他們略陽縣敢不挑著好要材運去?
這是授人以漁,帶掣他們大人學做經濟,只消依著他的法子用心做,年底考績、三年考滿、京察大計自然都有個漂亮的成績。宋大人這杜仲膠若進上去得了貴人喜愛,他們略陽縣這供杜仲的也自有功勞。
“鄭先生說得有道理。”宋知縣摸著胡須嘆道:“咱們宋府尊哪裡都好,唯一叫人可惜的,就是他明年便該三年考滿,離開漢中了。”
地方官三年一任,如宋知府這樣的政績,簡直獻上嘉禾就該直接返京了。雖說他自己的心意是追隨桓禦史來此,可朝廷諸公、天下書生豈能沒有物議,叫這麼位賢臣隱於知府任上?
便不升任回京,也該在本省做一任參政了。
他悄悄給下頭各縣寫信,商討宋大人若真有升遷,最好調回京重入部院,他們該送什麼賀禮。
幾位知縣都盼著上司明年就能回京做一任實職官員,然而宋時自己倒還想多在地方留一任。
新泰二十八年,考滿之期到來前,他便直接寫信給老師、吏部張閣老,送上漢中土儀和一箱新制的帶分、秒針的鬧鐘賄賂老師,請他壓一壓自己的升遷。
從來只有人千方百計謀求升遷,他這請託真是開國以來聞所未聞。張閣老收著鬧鐘,看懂了分針、秒針的用法,比對著從前計時只精準到刻的計時法,著實新鮮了一陣,拿去與呂閣老分享,又與他商議宋時升遷之事。
弟子不想回京,也不想升任到省裡,只想和心上人雙宿雙飛怎麼辦?
弟子不光是他一個人的弟子,也不光是他弟子一個人不想離開漢中,呂首輔是桓淩的老師,總得負起一半兒責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