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一路上沒怎麼吃著青菜,反正周王自己也不拿他這個……舅兄他愛人當外人了,他自己也不見外,先夾了幾筷路上難見的青菜吃。
不光樣子好,味道也正宗,不愧是王府的廚子。
他連聲誇這菜餚好、安排好,周王大有面子,也含笑說道:“今日的宴席是誰備的,該賞。”
一旁服侍的小太監答道:“這場宴席是王夫人用心安排的。之前桓大人不是去接宋大人了?夫人算著兩位大人回來,殿下必要為二位接風,故早早備下了東西。”
周王愣了愣,看著那一桌色香味俱全,不遜京中王府水準的菜餚,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該賞。把……把本王那對火焰紋巧色玉盞給王氏送去吧。”
他打賞妾室原本也是正常的事,但在宋、桓二人面前提到妾室總有些不自在,便強行轉移話題,問宋時今日打算住在哪。
是要去府衙,還是暫留王府一宿?
宋時今日喝了酒,不能進城隍廟,不拜城隍也不能接任知府,只得請他留住一宿,明日醒了酒再去齋戒。
——不光不能喝酒,床笫之間那點事也得忍忍。雖然他們社會主義大好青年不迷信,可官場的規矩如此,這也算民俗,他總不好隨便破壞吧。
周王不知外官還有這麼多規矩,追著他細問,倒拋開了方才提起妾室的尷尬。他舅兄其實始終都沒什麼尷尬,託著腮聽宋時講舊時經歷——有的是他親眼見過的,有的是他聽過的,都是些耳熟能詳的故事,他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再往前看,他們又能有新故事了。
到晚間宋時要借住他的院子,他直接叫人在自己炕上多鋪一床被褥,不必另收拾房間。宋時明天要去廟裡,兩人也不做什麼,就只靜靜躺在一起研究這個外官要如何做——
不去想什麼九龍奪嫡,只想如何把眼前該做的政務做好。
宋時慢慢從自己的被窩裡挪到桓淩那邊,把頭枕在他肩上,低聲說:“你跟著周王,以後只怕要常要往邊關巡邏,得打一副好護甲隨身穿著。我安頓下來就尋處房子建廠,先做幾做副望遠鏡給你,出巡時隨時警戒。你有機會也尋兩條槍給我看看,我想法配個瞄準鏡試試。”
他也不知道太祖的戰爭科技術點到哪一步,只知道本朝用的是前膛槍,瞄準還是古老的刀片型準星。瞄準器他已經有了思路,只不知能不能改造成後膛槍,得等桓淩幫他弄來研究研究再說了。
桓淩的手伸到他腦後,輕撫著散開的長發,低聲勸他:“慢慢來,如今已進了四月,五月間就該刈麥了,咱們先把錢糧、督運等事抓好。你畢竟……”
畢竟在京裡得罪了不少人。
雖然有聖上庇護,可那也僅限於他一身清白無錯的條件下,只要他稍有什麼做得不到的,那些早盯著尋他錯處的人立刻便會下手。
宋時他在胸前輕輕頷首:“如今正是小麥灌漿的時候,別的倒不用擔心,只怕雨水不好。我問問衙裡陰陽生今年氣候如何,再做處置。”
漢中雖在西北地區,但屬於盆地地形,歷史上也是多水災的地方。好在他在廣西、福建做衙內時修治水利的經驗豐富,府內水路雖廣雖多,也還多不過南方,除了漢江外都不難處理。唯漢江水面太寬廣,水量大,除了沿河築堤外,暫時還沒什麼好辦法。
兩人喁喁議了一夜,到轉天早上都熬驚了,接風宴染上的酒意也消散了。宋時換上新衣,精精神神地和周王道別,住進城隍廟,叫人備上香燭祭品,擇定吉日燒香行禮,而後搬進府衙,開始清點前任留下的錢糧、帳冊、案卷之類。
他這一去就再沒出府治大門。
周王聽著下人描述他在城隍廟祭祀時傾倒了一片香客的風采,又聽說他甫上任就開始整理本府政務,不由感嘆道:“他一個翰林編修,何等清貴的人物,淪落到這濁流官任上竟也毫不抱怨,還肯如此用心公務。這般人物,留在陝西實是可惜了。”
他可惜歸可惜,卻是連自己都陷在這地方,更不用提救人。也只能叫人送些吃食過去,以免他年紀輕輕便操勞過度,留下病患。“宋先生既入主府衙,只怕往後不會再往咱們王府來了。你們晚上送些吃食過去,本王只怕他家人剛到府裡,安排不周到。”
他還想提醒桓淩一句:宋先生往後要住在府衙了,舅兄有何打算?
不過他素來靦腆,這話難說出口,再加上桓淩正計算著開春以來幾次達虜襲擾邊城的損失,便將這事拖到了晚上——
到晚上天色黑透,王府將要上鎖的時候,一道穿著大紅官袍的身影忽然從街巷盡頭走來,敲開了王府大門,理直氣壯、正氣凜然地說:“下官清查舊檔時查覺出似乎些問題,想請桓禦史幫忙掌掌眼,望請為我通報殿下與桓大人。”
今晚事務繁劇,只怕要忙到深更,屆時再出府恐有不便,還要向王爺借一夜棲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