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院裡當值的路上,兩人並轡而行,他還笑吟吟地跟宋時邀功:“教導侄兒的事,我可是半分不敢放鬆。這三個孩子有造化,學得了後世的本事,將來也能做些名播青史的大事呢。”
宋時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眯著眼笑道:“這兩個孩子能不能成名成家不好說,反正你是一定會躺在我的配偶欄裡,跟我一起上百度百科的。”
要是這個時代沒有改變,他的活在原先的歷史線上,晉江文獻網裡會不會多出幾篇以“宋時”“桓淩”為關鍵字的文章?
畢竟是個寫世情風俗、小黃書、小黃圖特別容易過稿的網站……
桓淩後世許多東西還難想象出全貌,但“配偶”兩個字卻足以望文生義,叫他激動上好一陣子了。宋時見他高興得眼都亮了,心中也微微發熱,在馬上側了側身子,靠近他說:“晚上回去我把網站頁面畫下來,叫你看看是什麼樣的。”
哪怕別的網站忘的差不多了,晉江就在眼前,照著描畫一番又不難。
他晚上回去便描了網站頁面圖,還像模像樣地編了幾個研究桓宋之情的題名,“資料庫”一欄大膽地寫成了“博士”,輕輕巧巧過了一把博士論文癮。
雖然只是他隨手編的東西,桓淩收著後卻猶如天書般珍貴,對著燈火看了不知多少遍,要睡下了都還攤在桌上,捨不得合上。直到轉天臨出門時,才怕書童進來收拾桌子時看見這張圖,又捲起來藏到了書篋中。
宋時在一旁瞧著他收拾,低聲調笑:“不過是個圖,要畫多少有多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藏的是前朝藏寶圖呢。”
桓淩任由他笑,抬眼看著他,眼神灼灼地說:“沒辦法,我這活寶貝不能藏起來不給人看,只好藏他的書畫了。”
他說得如此自然,宋時倒有些招架不住,慫地跑出院外。
路上正遇到他二哥到上房請安,見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耳尖發紅、小碎步跑得還挺快,便將他攔住,低聲教訓:“把你那臉抹抹,雖是結了個契兄弟回來,也不能真跟娶了新媳婦似的,一天到晚傻樂。往後大哥與我萬一撥去了外地為官,指著你撐門立戶呢,你也擺出點兒官老爺的威儀來。”
宋時驚訝道:“大哥二哥要選官出京?怎麼一定要出去,留在京裡不成麼?”
宋昀笑道:“京裡哪兒那麼多缺,別說你哥哥們都是舉子,就是真考中進士,除了頭甲和二甲前二三十人板上釘釘地留京,後頭的還不都有可能放外任?大哥怕是還要再考一場,我卻已經打算好了,今年家裡都安定下來了,等明年開春,我便往吏部遞文書……”
那還等什麼明年啊,今天就遞!
他老師是吏部尚書兼當今次輔,找老師託託關系,留在京裡一家團圓不好麼?
不必說了,這事他去找老師說!
反正學生送老師也不必送什麼太貴重的,他便叫人收拾出幾方雪白的絲帕,一匣湖筆、一副玉帶、一對白玉雕的獅子鎮紙,連同些福建茶餅、桔餅、纏糖、醃橄欖、臘肉火腿之類,晚上散值回來,便提著東西去座師府上。
張閣老不見別人,也萬萬沒有不見他這三元及第的得意門生的道理。但他從前拜見恩師時,也不過是上個拜帖,隨意帶些點心、手帕,從沒提過這麼多禮物上門,更不會明明白白帶著一副有所求的神情。
張閣老有些驚訝地問:“怎地今日帶了這麼多東西來?難不成有事要叫為師幫忙?”
正是有事……宋時臉色微紅,卻仍將拜帖和禮物單子撂下,應聲道:“不敢有瞞恩師,學生是為家兄乙巳年舉子宋諱昀有意選官,怕兄長選得太遠,想來請恩師說句話,讓家兄能在京中選個差使便好。”
張次輔聽見只是這等小事,便擺了擺手:“知道了,回頭叫你兄長到吏部報到,我交待下去就是,也不必拿這些東西。”
送這麼多,鬧得他以為是宋時又想回頭娶哪位落第秀女,請他做中人了。
不過宋時既然送了吃的來,他便順便交待廚下做了,留他吃頓晚飯,又叫他到書房考校學問。
講了幾句“氣理之辯”,張閣老忽地想起自己手中那堆送不出去的帖子,可惜地說:“你真就打算跟桓淩雙宿雙飛了?聽說前些日子你還住在桓府上?你畢竟是翰林編修,未來儲相,做事不可太張揚啊。不然就算你是三元及第的身份,也不是沒人議論你,聖上再愛惜你,早晚也有壓不住洶洶流言的一天。”
翰林院三年一任狀元進來,又不是沒有四五十歲還在“養望”,養到年老仍“無望”的狀元。
哪個皇上會選好男色的學士入宮侍講、侍讀,當太子詹事?
宋時低頭著教訓,雙唇緊緊抿了起來——肯定是齊王說的!一個王爺居然背後嚼人舌根,真不像話!
等老師說完了,宋時便搖了搖頭,理直氣壯地否認:“學生只曾藉著桓府炮製過一味藥材,後來就回家住了!”只不過桓淩也住他家裡而已。
張閣老微微點頭,透了內情給他:“這話是有人聽魏國公府上傳出來,說是魏國公幾位孫兒聽說了你住在桓府,曾特地去尋你結交,好在之前沒遇上你。齊王如今也大了,此時朝局微妙,你還是不要沾這些皇子派系的好。”
宋時想起齊王那日攔路都要攔住他說話,事後又送東西、又叫表兄弟到家裡找他,感覺竟像惹上了個跟蹤狂,忍不住有些發寒。
張閣老見他知道厲害,微微頷首,指點道:“馬嚴掌管兵部多年,邊關各地都有心腹嫡系。他如今罪證確鑿,這些人手都難免要清洗一遍,換上新人——”
這些人總不會是憑空出現,大半兒是在世家宿將中挑選的,其中又有不少與德妃母家魏國公沾親帶故,如今新舊交替,朝中向著齊王一脈說話的聲音更響了。
何況齊王自己也不是周王那樣內斂的性子,前兩日竟全副披掛面君,上了奏章,說要親自領兵蕩平達虜,一雪馬氏為國朝帶來的恥辱。
“雖然陛下了否了齊王之議,將齊王拘在宮中,卻也深恨其誤國。究治馬嚴之罪的詔書就要下來了,恐怕也有些風雨牽連周王……罷了,我跟你說這些還早著,你一個小小編修,哪裡插手得這樣的大事。”
宋時特別老實乖順地點頭:“弟子跟桓師兄都是堂下官,人微言輕,哪裡敢插手這些。只管做好自身本份便是了,此外一應不敢沾手,恩師放心便是。”
這學生除了當堂承認跟王妃兄長、四輔之孫、翰林編修有私情之外,的確沒幹過叫人不放心的事。
張閣老得了他的承諾,滿意地點點頭,喝了口茶水,忽然想起一事:“你在桓家炮製藥材?做的什麼藥,難道你還通醫理不成?”
“痔……”宋時剛吐出一個字,又覺著說得太直白空易惹人聯想,便改口道:“治傷的藥,身上哪處受傷了、有膿腫破潰,泡一會兒都能消毒……無論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