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的手像被擱到了運鈔車後車門上,從那隻手到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緊張得叫了一聲:“小桓哪……”
求婚的問題我們可以慢慢研究,別這樣動不動就上手嘛。
小桓輕笑道:“早知道你心裡不拿我這房師當長輩,今日果然叫我抓住了。”
抓的哪裡倒不好說了。
到晚上吃飯時宋家兩位兄長才想起他來,叫小廝去西廂請他三叔和桓三叔。因桓淩提了好燒酒和北地來的風幹牛肉,便切了牛肉,叫人去巷外老店買燒雞、羊肉旋鮓、水晶鵝按酒,又捎了一大碟子細肉大包子做點心,自己廚下炒了兩盤時鮮菜蔬下飯。
吃飯時宋曉還跟他提起宋時的婚事為難,聽得宋時心裡跟長了毛一樣,生怕他們倆哪個說出不對的東西來。
好在桓淩只在他一個人面前輕薄,對著兄長倒很正經地說:“此事也不能急。不是我偏向自家師弟,三元及第的才子已是百年不見,宰輔之家也要動心,兩位兄長還是沉一沉再替他挑罷。說不得便有更好的送上門來。”
哥哥們看著受不住人誇,滿臉通紅、險些把臉埋進大包子裡的弟弟,又是憐愛又是得意,暫時放過他,又關心了桓淩幾句。
桓淩雖然年紀更大,反倒不急著成親,只微笑搖頭,只留下一句:“我若要成親,必定要娶自己心愛的人,不會聽人說好便信。做媒婆的,口中能有幾句真話?”
真有道理。
桓淩走了以後,宋氏兄弟都沒再念叨弟弟,催他趕緊從那些帖子裡挑出幾個好的備著。但他只解得宋時的圍,回家之後自己卻被祖父叫到堂上,提起了一樁婚事。
雖不是部院堂上官的嫡女嫡孫,卻是江浙巡撫的幼女,只待父親升遷回京便能做到尚書位,於他家、於他自己都有好處。
桓淩卻不肯答應,反過來十分鄭重地勸他:“祖父已經有了一個王妃孫女還不夠,定要連孫兒們也聯姻高門麼?此事我定不答應,我勸祖父也歇歇心思,除我之外,連桓文的親事都寧往低些找,不然周王妃家無朋黨之名而有朋黨之實,看在聖上眼中當如何?”
桓侍郎看他那副不聽話的模樣便生氣,更不細聽他說的什麼,擺擺手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你只管聽著就是了。之前我顧不上管你,但這李巡撫之女的確是難得的好人選,你爹只有你一個兒子,你也該早日為家裡留後……”
桓淩卻咬死不應,反勸道:“咱們桓家出了皇長子妃,已是立在風口浪尖上,這些日子最好安安靜靜地,莫引人注目。也請祖父約束家中上下,莫到外頭結交朝臣,咱們畢竟身份不同,不是從前的純臣了!”
說是約束家中上下,實則就是當面指斥他這個祖父不該滿朝替他相看媳婦!
難道自己這個祖父能害他不成?
還是他在外頭結交了什麼不良人家的女子,迷住了他的心?這些年他身在福建,家裡也不怎麼盯得住他,誰知他有沒有跟那宋時一樣,在外頭養了心愛的妓女、孌童呢!
桓侍郎越想越心驚,捂著心口問道:“你莫不是、你跟那宋時……”
桓淩閉了閉眼,正欲答話,門外卻響起一聲帶著幾分惡意和痛快的“正是”!他不必回頭便知道那聲音是桓文的,沉聲道:“噤聲!祖父堂上豈有你做孫兒的大呼小叫的餘地!”
桓文叫他噎了一下,快步上堂來,喝斥眾僕退下,從懷裡掏出一沓印了字的白紙遞給桓閣老。
“這是宋時弄的細字宋版書,我從外頭朋友那裡尋來的,竟是淩三哥分送與人的,祖父看看這裡印的什麼!”
那稿紙卷頭筆致纖如絲線繡成,卻又筋骨畢露,極為有力,清清楚楚地印著一行《粹文齋與宋三元讀春秋記》,內容不必看,便是與宋時同窗讀書的記實。
他的文章,竟被宋時印成的宋版書?
他不好好寫幾篇自己的文章,竟寫這種……巴結一個新進士的文章!
桓侍郎怒其不爭地罵道:“他雖是個狀元,卻也沒什麼家世,你也是閣老之孫,王妃嫡兄,何必如此!”
桓文也在一旁火上澆油:“我原來也以為淩三哥是為了大義教訓我,卻誰知那宋時在福建學了包養孌童,三哥也跟著染上了龍陽之癖,倒跟他好上了!當日淩三哥將我從城外拖回家受刑,原不是什麼為了家風清譽,是為我送了個男妓給你心愛的……”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