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地接過刀,不敢相信鎬京來的女郎竟輕易地把這樣的寶物贈給她,嘴唇囁嚅:“娘子,這,這……我實在受之有愧”。
李瀛平靜道:“大娘,你把這把刀懸在屋簷下,外出種田鋤禾,便帶著刀去,必定無人敢來滋擾。”
黃大娘摩挲著上面精緻的族徽,心裡明白這必定是某個世家大族的徽記,有了世家寶刀坐鎮,他們一家便再也不怕衙門生事了。
黃大娘夫婦連連道謝,忙不疊地將寶刀掛在庭院碧瓦上,雪白的刀身輕晃,在夜色中閃動一線粼光。
李瀛見此,便和青儷回到東廂房歇下,青儷撥弄草燈中剩餘的油燈,將火光撥得亮了一些,放在靠近門前的杌子上,以便看清外面的情形。
“娘子,”青儷道:“明日一早,咱們就得離開這兒,另覓落腳之地。潼關是本家曾經的轄地,多的是李氏中人,不宜久留。”
李瀛想了想,道:“明日我們便坐船走,南下江左。”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顯得有些朦朧:“快睡吧,明日還得僱船,再尋一隊鏢師,護送你我二人南下。”
雖然眼下世道還算太平,她和青儷兩位年輕女子,在外行走總歸不方便。若是今日那衙役鐵了心要誣陷她們為逃犯,按照現在的情形,只怕難以脫身。
青儷點了頭,身處農家田舍,四面響起微弱的蟬鳴,一聲連一聲,彷彿連綿不絕。
聽著聲聲蟬鳴,她緊繃許久的意識逐漸放鬆下來,也便慢慢睡著了。
翌日卯時,李瀛和青儷早早起了身,簡單梳洗過後,並未驚動西廂房還在熟睡的黃大娘夫婦,悄悄離去。
潼關的廛裡很是熱鬧,街道上幡旗飄揚,遊販揹著高疊的竹屜籠,籠裡面餅飄香,扯著嗓子走街串巷地叫賣。
李瀛叫住遊販:“給我來五張餅。”遊販喜笑顏開,連忙開啟竹屜籠:“好嘞!”
前方驟然傳來馬匹嘶鳴聲,循聲望去,是一位衣著樸素的青年郎君,騎在鐵驪上,掌著馬韁,不疾不徐地繞過人群。
青儷望了一眼,瞳孔驟然一縮,來不及說什麼,驀地拉住李瀛的手,將她拉到道路邊緣,閃身躲進路邊一處成衣鋪。
樂呵呵卷好了五張烙餅的遊販一抬頭,卻不見了兩位主僱,不由四處張望起來,口中呼喚道:“餅好了!兩位買餅的娘子,你們去哪了!”
他嗓門大,周圍遊人不由看了他一眼,那位騎在馬上的郎君亦偏頭看他,策馬來到他面前:“發生什麼事了”
此人赫然是武殊,奉命前去那戶姓黃的佃農家中調查,途徑廛裡。
就在方才,他察覺到遊販附近似乎有人在看他,那道視線莫名給他一種熟悉之感。
遊販撓了撓頭,心想也不是什麼大事,隨口道:“有兩位娘子找我要了五張烙餅,一抬頭人又不見了,也不知去哪了。”
武殊何其敏銳,想起昨日主君在渡口看見的兩位娘子,當即拋了一錠碎銀給遊販,又問:“其中一位娘子,是不是身長七尺左右”
遊販樂不可支地接過碎銀,陷入苦思,方才他專注卷餅,不曾注意那兩位娘子的身高體態:“似乎……似乎是,又好像不是。”
這般模稜兩可的話,說了和沒說一樣,武殊環顧四周,沒看到街道上有結伴的兩位娘子,猶豫片刻,也只能策馬離去。
眼見那位騎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看方向似乎是去黃大娘家的,想起那柄寶刀,青儷莫名地不安。
“娘子,我們還是快走吧!謝郎君的緹騎就在附近。”青儷低聲對李瀛道。
謝雪明的緹綺在附近,李瀛面色微凝,看來,她們動作必須要快,先去最近的鏢局尋得鏢師,然後僱船南下。
來不及多想謝雪明為何會出現在隴西潼關,李瀛連忙叫住一個遊人,問最近的鏢局在何處。
遊人有些詫異,還是下意識回答:“自然是平安鏢局。”
下一瞬,不明所以的遊人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叫住他問話的女郎提裙跑了起來,素色衣袂翻飛,像一陣風般迅速掠過。
平安鏢局內,牆上懸著數種兵器,體格健壯的鏢師坐在杌子上,抱著劍,沽了一壺酒,用布條蘸了酒,動作細致地擦拭劍身。
劍光燁燁,雪白明亮。
這廂,懸在茅屋碧瓦下的刀刃流轉光華,隨著不時拂過的春風輕輕轉動。
策馬而來的青年驟然勒住鐵驪,一抬眸便看見了那抹明亮的刀光,鐫刻在刀身上的,分明是——陳郡謝氏的族徽!
他隱隱記得,他似乎在哪見過這柄短刀,就在……主君隨身攜帶的蹀躞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