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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紅影一躍而起,撲向窗牖下那團圓乎乎的黑影,杯盞碰撞,叮當作響,花幾上的瓷瓶哐當摔在地上。
花萼散落,枝條混著水漬碎了一地,地衣被浸得發紅。
青儷打起棉簾,疾步走進來,厲聲喝止:“宜福!”
這宮裡的玄鳥都有定數,倘若被宜福捉了來吃,萬一養鳥的粘杆處找上門來,那可如何交代
靜坐在東梢間寫字的李瀛擱下紫毫,快步走來,一把扼住紅狐的後頸,一手搶出那團圓滾滾的鷙鳥。
捧在手心,看清鷙鳥的模樣,眉眼陡然緩和。
不是原來那隻,許是雨中誤打誤撞飛進來的。
李瀛把這坨濕噠噠的鷙鳥擦拭了一下,隨手擱在烏案上,放在琉璃燈旁,沒看底下的尾羽一眼。宮女趕忙將紅狐提溜進籠子。
等到雨停,宮人開了窗,將鷙鳥放了出去,那團圓溜溜軟塌塌的黑湯圓踉踉蹌蹌地飛走了。
雨後,空中水汽氤氳,國公府內,帷幄蕩開一片溟濛霧氣。
狼狽的小鳥飛了回來,呼啦一聲落在雕花案上,狠狠抖了抖翅膀,水珠四濺。
一隻骨節明晰的手輕輕托起它,漆目冷冷地打量黑團子。
黑團子掉了幾簇翎羽,摸著不僅禿,還有點濕,像在水裡滾過一遭,豆豆眼委屈巴巴地望著他。
“你確定,”謝雪明隔著帷幄問天青:“這是整個京畿最好看的鷙鳥”
外間,正在打理案牘的天青抬首:“主子,這是滿京裡最可愛的一隻,多少小娘子見了心都化了。”他著重補充道:“比太常博士那隻不知好看多少。”
……是麼?
那為什麼,她不把這只鳥留下,甚至不曾掰開尾羽看一看
謝雪明卸掉魚膠,取來梳篦,將狼狽的黑團子梳理幹淨,隨手關進了鳥籠中。
不被喜歡的東西,自然沒了價值。
鷙鳥待在籠子裡發出細弱的鳴叫,孤單地坐在樹枝上,像一顆油光水滑的糯湯圓。
漆黑的豆豆眼倒映著書房內的景象,卷軸飄飛,案牘堆積。
“眼下,考薄一出,百官各自抱團結黨,隴西李氏與韋氏,隱隱有聯合之勢。”武殊又道:
“沈諳之的策論呈到禦前,天子廷寄上諭,各郡府都在走訪編戶,不出半月,便會向天子呈上戶薄。”
“陛下遣了韋氏前去督監各郡守丈量田畝,這其中的水分,可就難說了。”天青一壁說,一壁給鳥籠裡面的鷙鳥餵食。
謝雪明靜靜聽著,似乎興致缺缺。
朝廷風起雲湧,現在還不到他出手幹預的時機。
將公事說完,似乎也無話可說,武殊想了想,隨口提起宮中事:“娘娘把蘭尚官遣送回陳郡老宅了。”
謝皇後,到底還是心軟了些。
忽聞一陣微不可查的腳步聲,暗衛提著鳥籠入內,在籠中撲騰的赫然就是太常博士那隻鷙鳥。
武殊和天青相視一眼,眼中閃過瞭然。
得不到就搶,這才是他們主君的作風。
兩只鳥籠並在一起,一瘦一圓兩只鷙鳥相互對視一眼,隨即別過頭去,誰也不看誰。
謝雪明慢條斯理地展平宣紙,這是鎬京中最下等的草紙,一般是出身微寒的仕子小吏所用,與瓊堆玉砌的國公府格格不入。
這種草紙,他們前不久才在那位沈博士的值房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