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深處,匈奴營地。
夜色如墨,夜風帶著草原初秋的寒意,抽打在搖搖欲墜的氈帳上。
往日還算齊整的營盤,此刻已是混亂不堪。
火把的光芒在夜風中狂亂地跳躍,映照出一片倉惶與混亂。
人喊馬嘶,夾雜著婦孺的哭喊和男人的怒吼,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營地邊緣,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
一頂不起眼的舊帳篷外,都隆奇握緊了腰間的彎刀,帶著十餘名心腹,警惕地護衛著四周。
帳內,昏暗的油燈下,阿骨娜面色沉靜,輕輕拍撫著懷中早已睡熟的赫連勃。
帳篷的簾子猛地被掀開,捲入的夜風吹得帳內燭火搖曳。
都隆奇快步走入,臉上滿是焦灼。
“閼氏!”他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南邊傳來訊息,燕北軍的先鋒已經逼近了!”
“到處都是逃散的人,呼衍鞮留守的人也約束不住部眾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阿骨娜抬起眼,眸光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走?”她輕輕重複了一遍,聲音帶著沙啞。
“都隆奇,我們又能走到哪裡去?”
都隆奇被她問得一噎,隨即更加急切地道:“燕北人狡詐,誰知他們會不會信守承諾?”
“萬一他們言而無信,閼氏您和單于便危險了。”
“趁現在還有機會,屬下護著您和單于,殺出一條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他一直認為閼氏是在與虎謀皮。
他並不贊成閼氏的打算,但閼氏堅持,他只能聽命。
阿骨娜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頭髮,動作輕柔,眼神決絕。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都隆奇耳中。
“等燕北軍,等那位燕王,等太久了。”
都隆奇臉色一變:“閼氏!燕王狡詐如狐,殘暴如豺狼,不可信任。您和單于還是先避開。”
“我知道。”阿骨娜打斷他,語氣依舊平穩,“但呼衍鞮,難道就是值得信任?”
提起呼衍鞮的名字,都隆奇的眼中閃過憤恨與無奈。
阿骨娜則是冷笑一聲,繼續輕拍著懷中的兒子。
“去歲,我鼎力支援呼衍鞮,助他壓服各部,執掌大軍。”
“可他一旦大權在握,便立時翻臉無情,視我母子為眼中釘,肉中刺。”
“只因我兒是正統,便處處打壓,步步緊逼!”
“將我們母子從王帳中趕出,扔到這營地最偏僻的角落,不許我再過問半句軍國大事。”
“若非我一再順從,奉上所有珍藏的珠寶,只怕我和赫連勃的屍骨,早就被草原上的野狼啃噬乾淨了!”
都隆奇沉默了,緊握彎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裡,卻無力改變。
阿骨娜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眼底再無半分猶豫。
“這一年多,我帶著赫連勃深居簡出,如同隱形一般,才勉強苟活至今。”
“現在,燕北軍來了。”
“那位燕王,也該兌現他當初的承諾了。”
都隆奇看著她眼底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種混雜著仇恨、屈辱和孤注一擲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