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當年給了葉北遊什麼呢?
在葉北遊最需要自己的信任時,自己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只是站在一個自認為公正的角度,用審判者的視角審視整件事。
自認為理性清醒,實則愚蠢透頂。
明明是心疼他的,不是嗎?明明是喜歡他的,不是嗎?明明覺得他沒有錯,不是嗎?
為什麼,那個時候沒能站在他身前,為他抵擋全世界的冰霜雨雪,堅定不移地相信他、維護他?
成知遠再度注視葉北遊,看著那張成熟長大之後依然清秀幹淨的臉龐,腦中浮現出當年的一幕幕,每一個畫面上都印著葉北遊無助的雙眼。
葉北遊離開之後,這雙眼睛一直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曾經無數次從夢中驚醒,習慣性地看向身側。寬敞的大床上,只有自己形單影只,伸出手只能觸碰到一片冰冷。
那雙眼中的悔恨、痛苦、自責、失望,像是印在了成知遠的靈魂中,啃噬著他的心。他在每一個清冷的夜晚醒來,懊惱地按住額頭,責備自己的愚蠢和自私。
是他對不起葉北遊。所以葉北遊離開了,所以他咎由自取。
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痛。成知遠感到自己的眼眶酸澀灼熱,喉嚨灼痛不已。他輕輕抽出手,凝視著葉北遊,緩緩地比劃:【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
葉北遊顯然被驚訝到了,語氣都有些不知所措,趕忙安慰他:“沒關系啊。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開門做生意,什麼樣的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你這是怎麼了,小黑?”
“小黑”兩個字讓成知遠的心更疼。葉北遊對一個相貌醜陋的殘疾員工都能這麼信任、這麼好,是不是也有可能,可以原諒自己呢?
他的手微微顫抖,比劃著:【對不起,還是給你添了麻煩。】
葉北遊笑著輕輕搖頭:“你說什麼呢,這又不是你的錯。沒有證據就胡亂給人定罪,我絕不容忍這種事在我的島上發生。”
成知遠能感覺到,葉北遊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有隱隱的尖銳感。
“海邊風大,回去吧。”葉北遊又說,柔軟的頭發被海風吹動,一部分發絲貼在臉上遮住了眼睛,他便抬手去撥。
成知遠搶先了一步,如同曾經的許多次那樣,仗著自己身高的優勢,輕而易舉地為葉北遊解決了頭發的煩惱。
重新露出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葉北遊的神色略有些迷茫,隨後便盯著成知遠的臉看了許久,終於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我們要不要去船上看看?”葉北遊提議,“我帶了手電。反正都來了,不如找找看。”
成知遠沒有反對,一言不發地跟著葉北遊來到碼頭。夜幕之中,白色的潛水船靜靜地停泊在它的港灣,如同在沉睡。
葉北遊從大短褲的口袋裡掏出真正的手電筒遞給成知遠,自己開啟手機自帶的手電,問成知遠:“你知道程簡的手鏈長什麼樣子嗎?你看到過嗎?”
成知遠搖頭又點頭。他其實知道那條手鏈是一線奢侈品的經典款,售價大約三四萬。
葉北遊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麼長,淺金色的,鑲了鑽石,應該能反光。你從船頭找,我從船尾。我們就找一遍,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回去睡覺,明天再說。”
成知遠點了下頭,扶著葉北遊登上潛水船。
黑夜中,兩道冷白的光線在潛水船上閃來閃去。成知遠在尋找的間隙偷偷看向船尾,手機發出的明亮光線中,葉北遊的側臉看起來格外認真。
想到葉北遊為了自己,大半夜跑到海邊吹冷風,打著手電蹲在船上進行地毯式尋找,成知遠心裡又激動又愧疚。
葉北遊的種種好處,從前在一起時,他總是理所當然地享受,直到失去才明白,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不過是懷著滿心愛意在遷就和包容自己罷了。
不知不覺,成知遠覺得自己的腿開始酸脹發麻。尋找仍然沒有結果。一搜潛水船不算很大,但船上很多犄角旮旯的地方堆著東西,要確保沒有遺漏的角落並不容易。
第三次站起來休息時,成知遠産生了放棄的念頭。葉北遊的左腿有傷,長時間蹲著肯定比自己更難受。既然找到的機率很小,不如早點回去休息。
他正想走到葉北遊身邊提議放棄,忽然聽到對方歡快地叫了起來:“找到了!小黑,我找到了!”
葉北遊站起身來,手上提著一根熠熠閃爍的金屬鏈條,笑著看向成知遠:“果然掉在船上,被我猜對了!”
成知遠心裡也高興,更多的注意力還是在葉北遊身上。手機的白光照亮了葉北遊的臉,額頭上有細小的汗珠,眼中的光芒比手鏈上鑲嵌的鑽石還要閃耀。
“我一直在想,程簡有沒有可能在船上不小心,手鏈從防水包裡掉出來,他自己卻不知道。其實他一直都沒有確認過,手鏈在下船的時候是不是還在包裡……”
葉北遊邊說邊走向成知遠。夜風推動著海浪,輕輕搖晃著停泊的船隻。風和浪明顯都在悄然變強。
忽然間,船體被一道浪花推動,大幅搖晃了一下。葉北遊腳下一滑失去平衡,側身朝著樓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