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行沒有說話。時綏此來並不需要回應,向前兩步,自顧自繼續說:“裴天行,我其實一點都不恨你,雖然你對我虛情假意,但你確實讓我擁有了短暫的快樂,如果這場戲能演一輩子……我願意被你騙。”
可惜“一輩子”說起來容易,其中夾雜了多少千難萬險,江小魚眨了眨眼睛,淚光織出一層層光暈,視線越發模糊了。
裴天行把手藏在身後,用力壓制肢體的顫抖,“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確實沒有意義,可我只是想知道……”江小魚輕闔眼眸,無聲呢喃。
裴天行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語氣倉促急迫:“你說什麼?”
這是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江小魚悄悄將它刻在心底,睜開眼睛繼續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花無缺瞳孔驟縮,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縱然想順從自己的心,也不得不跟著劇本走。
“我不知道。”
江小魚輕輕握住花無缺的手,“我約你過來,是想和你告別的。”
這段和劇本不太一樣,路導沒有叫停,他們必須往下演。
鏡頭中,花無缺緊張地注視著他,“告別?你要去哪兒?”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江小魚又貼著他的耳廓說了幾個字,迅速後退幾步,縱身入海。
救生員早就在水下等待,可現場的導演、道具組、燈光師卻同時丟下手裡的事,只要會游水的,都跑向浪花翻湧的海面。
救生員從水下撈出了兩個人。
如果按照劇本所寫,時綏跳海,裴天行跑過去救他卻沒有抓住,只能看著他沒入海水波濤,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花無缺竟然掉到海裡了。
除了監視器後的路導,誰都搞不清花無缺是怎麼掉下去的。道具組第一時間檢查了場地,還詢問路導需不需要在石頭上鋪一層防滑墊,他們以為花無缺蹲在石頭邊身體探得太低,才不慎滑下去的。
路導對著回放仔仔細細看了兩遍,差點不想再拍了——花無缺是自己跳下去的。
上岸換了幹淨的衣服,路導把花無缺拉到一邊,板著臉問:“怎麼回事!我可不相信你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花無缺說:“對不起,是我沒把控好。”
路導無法接受這個答案,愈見憤怒:“這不是一句沒把控好就能解釋的!幸好你沒問題,萬一出了差錯,就不是你嘴裡的沒把控好,而是事故!拍攝事故!”
“對不起。”
花無缺承認自己沖動,同時又很清醒,落水的因果以一個第三視角畫面刻在心裡,不斷倒帶回放。
時綏問裴天行是否喜歡過他時,江小魚的眼神裡有愛、有不捨、有釋然,唯獨沒有怨,這固然是時綏應該表現的,可他卻認為,那是江小魚在藉著時綏的身份和他對話。
如果這一刻他尚且能分清戲劇和現實,那麼江小魚藏在耳邊的話徹底擊潰了他的心防。
他笑著說:“哥,再見了。”
彷彿下一秒就要從花無缺的世界消失。
剎那間,花無缺只有一個念頭——抓住他。於是他拼命向前,對方的指尖卻從掌心劃過,花無缺在握住一片虛無後,隨眼前人跳進水中。
這是他演戲以來最出格的失誤。
千般萬般,不可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