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往常的每一個早晨那樣,除了沒有叫醒宋緣。
但事實上,他進了浴室,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
這個早晨之後,他們就變了。
秦沛明回了家,開始忙著出國的事宜,倆人甚少再見面,好像變成了很普通的點頭之交。
很默契的,連聯系都少了。
一個月後,又一次和付雪萊因為一些小到可以忽視不計的雞毛蒜皮而爆發激烈的爭吵後,秦沛明對這座城市的容忍終於到達了極限。
他沉默的聽完付雪萊那些說過無數次的老套話語,聽完她又一次歇斯底裡的叫囂著大家都去死的發洩,很反常的一句都沒有反駁。
一直到付雪萊終於收斂了情緒,變得平靜,秦沛明才緩緩開口道:“你不覺得我已經變得不正常了嗎?”
“對,你是神經病,我也是,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你不就這個意思嗎?”
秦沛明懶的反駁了,只是回房給綸譯打了一個電話,敲定了最近的機票。
他看了看日期,今天宋緣在上課。
於是他去了宋緣家裡,把存著自己從小到大近七位數零花錢的卡放到宋緣的書桌抽屜裡,又最後的環顧了一圈這間房子。
歡歡已經長大了很多,不停的對著他哈氣。
秦沛明最後摸了摸小貓頭,留下了手背上的一道抓痕。
已經快要過年了,綸譯的哥哥送倆人到了機場,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綸譯笑著問道:“你不是說開學了再去嗎?怎麼提前這麼久,連年都不過了。”
秦沛明一直沉默著,他這兩天脾氣大的嚇人,綸譯也沒有追問。
外頭下著小雨,天色陰沉。
秦沛明聽到了一陣很快的腳步聲,抬頭看到了宋緣。
宋緣還穿著校服,小口小口的喘著氣,站在一顆景觀樹旁。
秦沛明黯然了好多天的眼睛終於亮了,他走過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明明不久前,他們還是那樣無話不說,親密無間,這會卻倆倆相顧,無言以對。
“要走了嗎?”宋緣問。
宋緣的身高已經快趕上秦沛明瞭,碎發長到眉下,有些憂鬱。
“嗯。”秦沛明內心顫抖,手卻很穩的抬起來,摸了摸宋緣的頭頂:“照顧好自己,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給我打電話,好好學習,不要偏科,按時吃飯,晚上十二點前就要睡覺,要交幾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少喝飲料,成年之後再喝酒,不許早戀。”
“好。”宋緣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雨小了很多,巨大的落地窗外,能看到層層陰霾的黑雲。
“你也是。”
秦沛明感覺自己從裡到外都在發軟,胳膊也快支撐不住,大廳裡人很多,宋緣這麼小,這麼小,連眼角那顆欲掉的清淚也那麼小。
他突然就不想走了,他走了宋緣怎麼辦,他被人欺負了怎麼辦,沒人給他開家長會怎麼辦,這些問題他好像現在才剛開始思考。
這麼大而冷漠的城市,宋緣一個人怎麼生活,沒有人管他,沒有人照顧他。
短短幾秒,他已經在腦子裡想好自己留下來的安排了。
廣播突兀的響起,綸譯走上前拉著他的胳膊往後走。
秦沛明被很大力的拽著,腦子裡一片空白,踉踉蹌蹌的被帶到登機口才發現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明明還陰沉沉著的天,偏有那麼一絲光擠進了厚重的雲層間,戳開了一條裂縫,灑了下來。金色的裂縫越來越大,似乎要推開大片黑雲,好像預示著什麼光明燦爛的未來。
秦沛明還在頻頻回頭,身體卻被綸譯拽著,走進了金色的裂縫處。
風很冷,他行屍走肉般穿過登機橋,告別了海宴市的陰雨連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