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你什麼雞毛蒜皮都要管像個老媽子,他懂不懂排程啊?”
潘冉不斷地踱步深呼吸,憑著最後的理智交代另一個副團把團員領回學院,拽著卞舍春走到了另一個沒人的休息室,拍上燈開關的氣勢活像扇了牆一巴掌。
卞舍春低著頭走進來,把手機還給她,一屁股在旁邊的塑膠板凳上坐下,後背慢慢靠上掉灰的白牆。
潘冉再怎麼深呼吸也忍不住氣,無意識地掀了一下劉海,露出緊蹙的眉頭:“他憑什麼?”
卞舍春沒出聲。
潘冉掐不住話頭,對著虛空破口大罵:“他想走就走?所有人這大半個月的努力在他眼裡算什麼?就他吃苦了就他犧牲上課時間來排練了?明明面試的時候就好聲好氣跟他們說過很辛苦,啊當初信誓旦旦說得比誰都好聽,好像做話劇做節目是他畢生理想一樣,誰不知道圖的是那點兒文體積分?”
卞舍春安靜得出奇。潘冉這姑娘平日裡比誰都好脾氣,發起火來也挺嚇人的。就這樣還罵得字正腔圓中氣十足,臺詞功底一等好——想到這裡,他還笑了一下。
潘冉還不解氣,接著罵道:“而且他又哪裡辛苦了?他戲份就那麼點,又不用熬到熄燈後還在改劇本,又不用練臺詞練到失聲,又不用跟煩人的中年男老師反複扯皮——”
罵到這裡,卞舍春的笑僵在臉上,苦了吧唧的,替自己心痛了一會兒。
“活少分多的差事,他還不滿意,臨走了還要寫小作文怒斥我們壓榨他?他百分之八十的時間明明就坐在後臺玩手機吧!接你奶茶的時候怎麼不見他不為五鬥米折腰呢?”
潘冉越罵越起勁,直接把第三人稱轉成了第二人稱,按著微信語音鍵就沖著對面喊話:“行啊,你別來了,你有這樣的自私精神做什麼都會失敗的。自己扛不住還想拉著我跑路,你醒未啊?我真系受夠你呢種cheap an了!”
卞舍春聽到這裡“誒”了一聲,站了起來,有點懊悔自己沒攔住:“你讓我去跟他講嘛,他那種人,你這樣跟他撕破臉,他會纏上你的。”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沒多久,周晨飛秒回:“我可是為了你才來話劇團的!”
潘冉翻了個白眼,截圖刪除拉黑一氣呵成。
卞舍春本來看到那篇小作文是生氣的,非常生氣,生氣之餘還有些“為什麼我要為了這種人殫精竭慮地盡責”的不值,差點自己也想撂挑子不幹了。好在有人替他義憤填膺,反而讓他冷靜了下來。
“沒事兒,讓時卓替一下他位置就行。他水平可比周晨飛高多了啊。”卞舍春笑著說。
潘冉情緒也下來了,長吐了一口氣,差不多恢複了平時說話的語調:“他今年為什麼做後勤去了?”
“他覺得後勤好玩兒,”卞舍春開玩笑似的說,“說不定也是嫌我壓迫他呢。”
潘冉勉強笑了一下,看著他:“唉,你說你,每天這麼累,也沒什麼人認你的好。學弟學妹基本都是副團在帶,和你也不親近……”
卞舍春不甚在意地打趣她:“你此刻身上得冒聖光了。”
“冒聖光的是你,”潘冉說,看他的目光頗有一點憂心忡忡,“還有你那個男朋友,我都不想說……”
卞舍春噎了一下:“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潘冉偏生要提:“你生病了,他都不來看你一眼!生日送的蛋糕和禮物還是託別人帶過來的。”
“他和我冷戰啦。而且他不是也送了藥嗎?”
潘冉愣了一下,然後急道:“不是,那是一個場務送的!”
卞舍春比她更懵:“場務?什麼場務?”
潘冉反應過來,更是火大:“你看連一個陌生人都看出來你病了而且很累,還肯關心你,岑周呢?”
卞舍春沉默半晌,說:“我是準備分手了,等忙完這陣兒吧。”
在他們的談話裡短暫出場過的場務此刻就站在門外,躊躇不定。還有一批道具放在這間休息室裡,但這兩位應該都沒注意到。聞於野從潘冉開始罵人的時候就想先離開,但對講機另一頭的組長一直在催,硬生生把他釘在了門口,被迫聽完了全程。
好不容易等到了個空檔,聞於野清了下嗓子,敲門道:“有人在嗎?”
裡面傳來猝不及防的聲音:“啊?啊有,我們這就出來。”
門很快在他面前開啟,聞於野偏開身子,卞舍春和潘冉都心不在焉,一前一後走得很快。
聞於野進去拿道具,是一箱燒杯試管之類的東西,他輕拿輕放地端起來,轉頭卻看見塑膠凳子上遺落了一張校園卡。
還沒等他放下道具去拾,卞舍春又匆匆忙忙地進來,拿了卡就走。
聞於野和他擦肩而過,聞見他身上清爽的麝香味,看見他剛紮的頭發鬆鬆散散,發圈搖搖欲墜,嘴角沒有笑,整個人像朵飄忽的陰雲。
紙箱子裡的玻璃製品搖晃了一下,磕碰出細微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