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車?”卞舍春挑起一邊眉毛,“可別趁機宰我車費啊。”
神秘向導還是冷酷地說:“不會。”
“可我運氣不好。”卞舍春笑著說。
向導看著他的眼睛:“今晚不會了。”
這是他說的第三個“不會”,依舊篤定而平穩,不給自己的判斷留下動搖的空間,很符合他的長相帶給人的印象。面板不白,不難看出高海拔的紫外線留下的痕跡。他身上的年齡感很模糊,像是心比天高的意氣少年,也像是在風雪中跋涉過千萬次的獵人。
卞舍春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故事的開頭。片刻後,他笑起來:“那走啊!”
可能是因為在異國他鄉碰到同胞的親切,可能是因為坐同一班船的緣分,可能是因為向導肯定的保證,更可能只是因為他長得帥,卞舍春頃刻拋棄了所有該有的警惕心,跟著他上了一輛越野,才想起來自己連名字都沒有問。
卞舍春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了自己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英文名,ray。”
“嗯,”向導簡短地應了一聲,話音混在引擎的啟動聲裡,“聞於野。”
卞舍春的動作頓住了,無聲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接著抬起頭問:“你本科在國內讀的嗎?”
聞於野直接用他們學校的全稱回答了他,沒有任何可以誤解的餘地。
“噢,”卞舍春看起來有點驚喜,往後一靠,腦袋貼在車窗上,抱著手臂看他,露出一顆亮晶晶的犬齒,這讓他的嘴唇更像一道鮮紅的傷口,“我聽過你。”
車燈照亮了雪地,遠山變成一片片寬闊的剪影,聞於野開啟暖空調的旋鈕,看著卞舍春,笑了一下:“我也聽過你。”
他這一笑,本來就深的眼睛更深,黑的眉毛更黑,溫和出一種迫人的英俊。卞舍春因為他的笑也因為他的話,故作誇張地捂胸口,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我很有名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想起《左耳》的名臺詞,忍不住笑出了聲,眼睛彎起來。
聞於野把著方向盤看著前方,聽到他的話只是笑了笑,應了一個不置可否的單音節。
卞舍春不覺得聞於野會說客套話,仔細回憶了半天大學生活裡和他有何交集,結果他忘性太大,回憶半天只能想起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事情,遂放棄,專心看起窗外的雪景,可惜景都是一個樣子,看久也膩味,只能胡思亂想些別的。
車裡太安靜了。
聞於野開車很穩,空調風開得很大,車裡很快暖和起來,好聞的香水味若隱若現地氤氳在車裡,路上車很少,所見一片空寂的潔白,就像只有他們兩個人行駛在世界的盡頭,大雪紛飛,卞舍春卻被異常妥帖的溫暖與寧靜包裹著,這感受類似於在無垠天幕下握著那隻黑色的暖手寶。一切都好,就是太安靜了。
他把頭從窗外轉過來,看著聞於野開車的側影,找個話頭問:“從這兒開到斯德哥爾摩要多久?”
“六個小時。”聞於野說。
“六個小時啊……”卞舍春感嘆了一下,“呃,你真的不會宰我車費嗎?”
聞於野好像很無奈,笑著強調:“真的不會。價錢可以等到你看到極光了再說。”
“哇,這麼好。”卞舍春小聲說,“別的司機都是隻管開到,哪怕啥都看不見都能收你一大筆錢,你這樣,容易讓我覺得你居心叵測。”
車裡開始變得有點熱了,聞於野把空調關小了一點,脫掉皮革手套,嘆了口氣:“我有何居心啊。”
其實按照卞舍春的性格,大帥哥當前問出這樣的話,他勢必要回一句“想泡我?”,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著聞於野嘆息一樣的語調,他收回了蠢蠢欲動的挑事之心,隨口玩笑道:“把我拉到荒郊野外割腰子之類的?”
“要綁架你還不需要開到斯德哥爾摩。”聞於野聲音淡淡的,配上這個地名,聽得卞舍春莫名有點發毛。
於是卞舍春把話題轉回了正常而無趣的範疇:“六個小時會不會太累了點,我們輪流開吧。”
“我還開過十二個小時的,”聞於野瞥他一眼,“你只管睡。”
卞舍春看著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半晌才收回目光,開啟手機給蔣豔輝發訊息取消之後幾天在奧斯陸的房間和其他娛樂專案的預約,面對她發來的三個問號只回了一個神秘微笑的貓貓頭表情包,熄了屏,嘖嘖搖頭:“真是天上掉餡餅。”
聞於野似乎並沒有因為他間接的誇獎而動容,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又說了一句:“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別的向導或者獵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總是滿面春風、熱情高漲,但聞於野就像是重複話術的機器人客服,但這種機械般的冷淡反而讓人更安心,好像只要你說他就能做。這個想法讓卞舍春在心裡一分鐘作了一千字檢討,中心思想就是不要對帥哥抱有如此輕易廉價的信任。
千頭萬緒也只是一瞬間。瞬間之後,卞舍春調低了座椅,把脫下的外套蓋在自己身上,閉上眼睛:“放點兒車載音樂唄,音量調低,我睡會兒。”
聞於野沒有回答,但五秒後,他聽見了《here, there and everyhere》的前奏,音量很舒服,剛剛夠他聽清披頭士層次豐富的和聲。他想出聲再誇聞於野一句“有品位”,卻已經在甜苦的旋律裡慢慢融化掉了說話的力氣。
<101nove.h one beieving that ove never dies每個人都相信愛永不消逝)”的時候,卞舍春睡著了,而窗外雪還沒停,極夜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