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話說完,只看見簡席迎平靜的視線在他身上上下掃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他如果真那麼厲害,怎麼被人藥死了,怎麼做著歪門邪說的換命,怎麼明明威脅著別人的性命還這麼狼狽。
就連黃色的瞳孔顏色也不過是死後才生成的,他死的時候生生煎熬了一整天才咽氣。不甘心,見著人以後愈加不甘心,是恨是怨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旁人好過就成了。
“你不想嗎?”
曾浩文握緊拳頭又問了一遍,這次簡席迎沒有看他,軟著兩條腿向木梯走去,路過張千語的時候瞧了一眼他無知無覺的雙腿。
【席迎】
“他雙腿廢了,以後都待在這裡也太慘了,這裡什麼都沒有。”簡席迎望著不斷延伸而上的木梯,說的話轉了不知多少個彎,他都沒理會路談究竟能不能聽懂,便接著往上爬。
體力不夠就爬一會兒歇一會兒。
爬到一半,胳膊被人從後面抓住提起,張千語低眉看了他一眼,輕聲說了一句多謝。
這人比曾浩文有意思多了,簡席迎想著朝後瞧了一眼,曾浩文站在下方,一雙黃色的眼睛在陰影下猶如獸瞳冷冷盯著張千語,裡面沉著恨意又帶著茫然。
兩人來到一層的時候,簡席迎朝大門外看了一眼,天是陰的,沒有雨。
見不著太陽了。
“沒有換命那麼好的事,實驗成功的那人到現在晚上都睡不著覺,人已經快瘋了。”
張千語將人往外面帶,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見簡席迎面上並沒有意外的神色,也就不再多說。這事兒聽著荒謬,實際也荒謬,他被壓在意識深處,不知道曾浩文什麼打算他也能看見外面的畫面,清楚這人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對於他的一點悔意便迅速消失不見了,這人活著道德薄弱,死了更盛。
興許活著還好一點,可以坐牢,這是張千語唯一懊悔的事兒。
“就這兒吧。”
簡席迎沒有對他們的事發表意見,他現在腦袋有點暈,只想好好睡一覺,地下室的鐵床連層褥子都沒有,咯得他骨頭生疼,現在都不太想說話。
出來後手機才有了一點訊號,他撥打了一個電話就等著有人來接,靠著商場外牆,仰望著被分割的天空。橫看豎看,這裡都像是一口被人遺忘的井,藏著心有妄想的青蛙。
路談立在簡席迎肩上,血線四散開來將不斷吹來的陰氣揮散,其中一部分纏著一個長容器,裡面的肢體在液體裡沉浮著。
一人一手並沒有等很久,坐進車裡,簡席迎將泡著路談碎片的容器放到另一側,隨即閉上眼離開了這處再也照不進陽光的地方。
張千語站在門口看著汽車走遠,他站了許久不見動作,只是靜靜看著四周的環境。自從他被曾浩文附身後,很少再親眼看過周邊的景物,就算這幾棟高樓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也沒有移開視線。
“你的腿又好了。”
曾浩文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原本凝實的身體現在又變成了模糊的影子,輪廓模糊,只有他的聲音不曾變化,說話時總像是在陰陽怪氣。
“這次倒是叫你做了好人,你以為自己就有多敞亮……錢還在卡上,需要再找一批實驗的人。”他認識漳市幾個有權勢的人,這裡的設施全都是那些人帶來的。
有些裝置即使有錢也買不到,他之前說的話都是誆騙簡席迎的,事實當然不是那樣。當時他出現在張千語身邊時,就想好了怎麼複仇,如今計劃雖然被擾亂,但調整一下還可以繼續進行。
他終究還是恨張千語的。
於是他要這人見證自己的成功,見證自己的罪惡。
“我也要走了。”
這次張千語接了話,他沒有看向身側的靈異,望著看不見太陽的天空吐出一句話後就沒了下文。曾浩文猛地扭頭瞪著他,眼裡燃著怒火,剛準備罵人,視線落到他脖頸上未好全的傷口,又別過腦袋將話嚥了回去。
他能走到哪兒去?
他們之間有因果,就算離開了這裡也永遠連結著,他總會再找到張千語。
不要緊的,這人總是說出這種話氣人,曾浩文已經習慣了。
他們站在門口看了好久,久到曾浩文已經沒有耐心了,抬手準備將人拉進去,卻不想被躲了過去,他愣了一下,憤恨地自行離開。
當晚,張千語於商場對面的高樓上跳了下去。
身體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