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當太陽再次從地平線躍出來的時候,一名哨兵興奮地衝進了內寨:“敵人退了!敵人退了!”
然而這個好訊息只是在內寨中引起了一陣微不足道的騷動,很快就平息下去了。沒有歡呼,就連哨兵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因為大部分士卒一聽到這個訊息,雙眼一閉就這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那些還能忍住睜著眼計程車卒趕緊輕手輕腳地把這些睡著的袍澤抬到帳篷裡,往往兩個人一起抬進去,只有一個人出來——另一個把袍澤放下便也睡著了。
力牧一路走過來,那些民夫和士兵無不伏低腰身,拱手行禮。如果說之前力牧提出了四谷的概念,教導農桑,使得有熊氏部落連續兩年豐收,沒有饑饉,得到了部落上下的感謝與尊重,那麼,昨晚上以一敵千,一人成軍的力牧,則讓他們愛戴且敬畏。
一個人如果只是能夠得到他人的尊重的話,那麼他只能向他人提出建議,只有當他人畏他且敬他的時候,他才能命令他人。很明顯,力牧感覺,如果一天前他作為興軍副軍主還需要透過風后來傳達命令的話,現在他的命令,底下這些士卒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當然,如果他能呼叫洞察之眼看一下的話,他會發現大部分士卒的想法是:聽說副軍主當年剛來有熊氏的時候曾經因為馴服大象導致數十人踩踏死亡,他卻不當回事。之前見副軍主那麼和氣,還以為是杜撰呢!看昨晚的情況,倒不是沒有可能欸!
好吧,這一頁看來是揭不過去了。
當然,姿態還是要做的。力牧微笑著回了一個禮,看見他們正在搬運屍體,臉色頓時有些黯淡,說道:“你們累了一晚上了,回去睡會兒吧,這些屍體就交給我搬吧,畢竟他們也是我的屬下,臨走前,讓我再送他們一送。”
幾個士卒民夫還不依:“軍主,昨夜你那才叫累呢!我們只是廝殺了一場,後面半夜也只是站著而已,倒是軍主你,一人成軍,捉回敵首以及首級31枚,那肯定很累啊,所以還是軍主你去休息吧!”
力牧笑了笑:“我昨天一回來,後軍主就讓人給我膏沐,把我塞到帳篷裡睡去了。倒是他帶著你們盯梢,那些兔崽子也是狠,賴在我們營寨前不撤走,搞得你們一晚上沒閤眼。剛才我才把後君主塞去睡覺,你們也去吧!我的身體你們還信不過!夠硬!”
“哈哈哈!”這最後一句一語雙關的話果然和這些底層士卒的胃口,他們稍微推辭了一番,便向力牧行了一禮,各自攙扶著回帳篷休息了。
力牧搬起一具屍體,儘管臉上黏乎乎的,全身汗水和泥巴,但是還是很容易看出這具屍體本是一個上嘴唇才長出一點點茸毛的小孩,看上去絕對不會超過十七歲。雖然他只是個“小孩”,過個幾千年,也許這個年齡的孩子還在父母懷裡撒嬌,但是在這個生產力極度低下的時代,他就是一個大人,他要肩負起成人的責任,要生產,要生殖,要去爭去搶,和天爭和人搶。
力牧突然有了一絲絲明悟,他好像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但是又有一些遲疑,有一些說不清。很多東西在他腦海裡亂攪和,就好像一團本來放的好好的麻繩,被左纏右繞,最後完全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個麻球,剪也剪不開,理也理不出一絲的頭緒。
就在這時,一隻手重重地拍在力牧的肩膀上,嚇得力牧差點跳了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是那個剛剛被自己塞回去睡覺的風后。
“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讓你去睡一會兒的嗎?”
風后無奈地笑了笑:“沒辦法,通宵就是這樣,第二天早上很精神。那些士卒累了一晚上會困,我倒是什麼都沒幹,就坐在後方指指點點,反倒睡不著了。”
“下午別困死。”
風后做了一個無所謂的表情:“沒關係,我幫你一起把這些兄弟的屍體搬好吧。”
當最後一具屍體被擺好後,風后用著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這裡一共有屍體482具,今早我令各屯統計戰損,共缺132人,也就是說這裡有132具屍體是我們的。另外還有重傷26人,輕傷143人。那麼敵軍損失至少就有350人,多數都是在壕溝裡撈出來的屍體。”
力牧輕輕嘆了一聲:“造孽啊!”
風后看了看他,想說些諸如不可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語之類的話,最終還是囁喏了一下嘴唇:“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