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南河:“如今恰逢秋收, 丹陽也要秋祭東君, 群公子極其後代雖然地位不再,但畢竟也是楚國宗,擁有貴族身份和王君血脈, 在丹陽的祭祀中必定要他們參與。但在祭祀之中, 宗貴族的飲食,必定與祭祀中其他人決然不同……”
辛翳雙眼閃爍:“你是——下毒?下毒非丈夫所為……”
荀南河挑眉:“您有比這更高效的辦法麼?有比這更乾淨的辦法麼?”
辛翳:“……沒櫻你繼續。如果毒物被他們自行防治解毒了, 那這件事可就做不成了。”
“所以這件事要有三個步驟。首先要選擇丹陽附近沒有但楚國境內能拿到的毒物,這樣當地的巫醫很難解毒。其次, 要在之前派人去造出一些奇怪的現象, 比如河魚死亡,比如其他的事——讓丹陽民間就有一些恐慌, 不要緊, 就算大家不夠恐慌也無所謂, 當宗在祭祀歌舞時中毒而亡後, 民眾會將他們的死與神怒聯絡在一起……再最後,就是演了。”
辛翳:“演?你是要我自己演出恐慌來, 認為這是辛氏引怒神,而後叫楚宮大巫祭?你就不怕邑叔憑藉機——”
他到一半, 卡住了,緩緩露出一個笑意:“邑叔憑不敢, 若是丹陽宗被毒殺, 我就是唯一的辛氏, 更是唯一的楚王。孔氏代辛?他不敢, 別人也不會同意,他不敢再對我出手的。我最後只要以被鬼神原諒,來平息這件事就好。”
荀南河微笑點頭:“您要是能再裝出病來一些就更好了,而後你就可以您在夢中依稀見東皇太一,東皇指責辛氏不能引領楚國、斥責您不能親臨朝政。但辛氏掌控楚國已有八百年,也是旁人不可取代的,他將讓你身體恢復,並給你靈智與恩澤,希望你能夠對得起辛氏的王朝。”
辛翳呆了:“這……你是讓我瞎編麼!連祭祀之事都可以這樣胡襖麼?而且還提及東皇,若東皇真的降罪——”
荀南河:“東皇若真的體貼你辛氏,就不會把你置於今這個艱苦的境地了;再了,若是大巫告訴你,東皇希望辛氏覆滅,難道你還會坐在這兒乖乖束手就擒?”
辛翳這樣的楚國少年,都是聽鬼神故事長大,懂得禮儀的幼時就知道在東皇的祭祀上表現出最高的恭敬;佳節團聚時常常圍在父母膝邊聽雲中君與靈巫相見相戀的故事,他們對於鬼神的信仰,自然和秉持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荀南河大相徑庭。
但他仍答道:“就算東皇我辛氏必定覆滅,那我也不可能坐著等死。事在人為!可……可你這些話,對鬼神實在不敬!”
荀南河:“肅王年輕時徵吳國,卜筮為兇,但萬事俱備,肅王仍帶兵前往,大破吳國,逼越國東遷,早已不全信鬼神之言。您得對,事在人為,祭祀與占卜是您手中最大的權力了,王不可取信於貴族,卻必要取信於民。您既不能頒佈惠民的發令,也不能親自出宮招攬人才寬慰民心,唯有祭祀,是您和楚國萬民之間的聯絡。”
辛翳神情有些動搖。
也不怪他這樣。這個年代的人們,正是開始懷疑占卜,開始讓鬼神為政治服務的時候,數百年前一切行事按照佔卜和神蹟的懵懂時期早已過去,這幾百年政治、謀略與人心愈發成熟且殘忍了啊。
荀南河不勸誘,只擺事實,講道理:“祭祀是您唯一可以全程參與,邑叔憑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插手的事情,請您一定要以此為突破口。”
辛翳果然鬆動:“可大巫會按照這些計劃去去做麼?”
荀南河笑了:“您能坐在現在這個位置,就有楚宮大巫的幫助啊。”
辛翳皺起眉頭。
荀南河道:“您大概不知道日蝕出生到底意味著什麼。一般日蝕發生時,下的牢犯都要被釋放或減刑,國君與各個氏族的家督要連著三日祭祀祈禱,所有國事都要停止,都是因為對日蝕的敬畏和恐懼。如果有孩子在日蝕出生,都很有可能被溺死,更妄論您這樣成為太子、繼任為王了。這都是因為在你出生後,大巫上預示日蝕本來是要懲罰楚國,但因您的出生而祛,您出生後必定會使楚國風調雨順。”
辛翳自然也聽過這段故事,時候信以為真,如今再想起來,怕是父親要求大巫出這樣的話來。
再加上當時許多祝尹、卜尹也以龜命,占卜預示辛翳會保大楚安定,雖然民間對於辛翳仍然議論紛紛,但就沒人敢當面質疑了。
荀南河道:“靈巫都生活在楚宮外側,是由王親自選拔任命,且不與楚宮外人來往。而且他還生活在楚宮,大巫的地位又大不如前,他還要依靠楚宮。我相信您可以服他的。”
辛翳思索一陣,又探討前頭兩個條件:“那你的毒藥,又要如何?”
荀南河垂眼輕笑,表情溫和:“您不必什麼都來問我。毒一事,您身邊有懂的人。至於丹陽的手腳該怎麼使,您該去與他們商議。”
她還是怕那群孩子第一次做這種事,沒個方向:“只是我提示一點,怕你身邊人年幼,草藥經驗不足。下毒最合適的那味毒藥如今也到了產果的季節,多生長於郢都南部幾百裡的且蘭、蒼梧一代。此毒服用後最早是興奮驚厥,而後渾身抽搐,遇光與聲音後反應更劇,在熱鬧的祭祀樂舞場面上,再合適不過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辛翳呆了半晌:“你何時想出的這個計謀?”
荀南河實話實:“也不算太早。畢竟您若是身邊能用之人不夠多,或您心智不足野心不夠,這件事都做不成的。”
辛翳抬眼:“這就是你一個王師要教我的東西?”
荀南河在月光下輕笑,她平素的面容,顯露出片刻的鋒芒與生動:“我能教你的可不是這些陰謀。只可惜你如今的位置,不用陰謀難有生機。你該慶幸兩件事。一是孔憑雖有謀略野心,卻也有缺點。比如對你預估不足,比如不夠懂如何奪得下。二是,你夠幸運,是戰爭與變故讓我來到楚國,機緣與巧合使我來到楚宮。”
辛翳竟笑了:“荀師是,若孔憑用你,你就能幫他奪得大楚?”
荀南河面容又恢復了平日的恭謹,吐出的話卻令辛翳覺得兩頰發麻:“他不配用我。”
辛翳彷彿不認識他似的,一雙月光下隱隱泛藍的瞳孔,巡視過他的臉,突然勾唇笑出一口白牙:“是,你確實只配為下國土最大的王所用,也配得上這沉浮八百年的楚國王朝。”
這子不但有能力,更有幾分張狂和自信。
辛翳拽過白帛,給自己隨便擦了擦半乾的頭髮,斜眼看他:“別覺得我就能信任你。邑叔憑取信於你,最起碼用了一年,在我這裡,時間不會更短。今日,你要在這裡,寫下所有邑叔憑的眼線在宮中當值的位置。別想忽悠我,你一定知道的,邑叔憑肯定會讓那些眼線來及時替你傳遞訊息,或者幫你行事。寫吧,趁著你剛剛磨得墨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