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花妖這點影子逐漸開始扭曲,沈謐兜頭就將她籠進了袖子裡,曾經收容過李無等一眾惡鬼的地方空置許久,如今終於又有了新的訪客。
沈謐彈了彈袖口一些不存在的灰,強行讓花妖平複下來,道:“安靜些,我帶你出去。”
他心下有了些判斷。
蕭椒不是個會無緣無故殺掉妖怪的修士,他是有些嫉惡如仇的少年氣,但也能分清好賴,不至於剛睜眼什麼也不問就殺了救自己的妖怪。況且花妖與他也是“舊相識”了,按蕭椒的個性,不連著她一起帶出去都不正常。
直接一劍殺了花妖,這絕對不會是蕭椒做出來的事。
那麼,究竟是誰,頂著蕭椒的身份,用蕭椒的劍,承蕭椒的宿命,與自己對峙呢?
“蕭椒”很快就再次殺來了南溟。
他這次是孤身一人前來,撇下了那些不自量力非要跟來的修士,輕裝上陣,不再有猶豫。
沈謐在萬魔之中,仍是一眼便見到他。
這世上恐怕不會再有人如此狂妄,雖修為拔群,卻仍是凡人之身,單槍匹馬殺進魔窟,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妖魔們見不得一介凡人修士如此氣焰囂張,況且這人今日沒帶那金龍,它們轉瞬就忘了他曾以一敵百的壯舉,沒等沈謐安排,便已然自行安排好了。
它們一擁而上,全力廝殺。
然而不消一刻鐘,它們便都縮到了沈謐身後。
哪怕它們卯足了力氣,“蕭椒”只受了點皮外傷,身上沾了一點血跡,反觀妖魔這邊,靠近“蕭椒”一個被斬殺一個,死得幹脆利落,連遺言都來不及說。
它們終於想起三千面前,隨著魔神一道退守須彌山,被那隻劍的寒光映照的恐懼。
“蕭椒”就像個殺神,面無表情,劍尖淌著五顏六色的屬於妖魔的血,它們混在一起,交纏出那場澆透人間的黑雨的顏色,濃重如墨。此情此景,也不知哪一方更像魔頭。
沈謐沒從這個人眼裡看出什麼門道,滌塵劍已經刺到面門前。他閃身而過,袖子裡意識尚存的花妖已經開始咆哮了:“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同樣被他塞進袖子的萬魔王看熱鬧不嫌事大:“打,狠狠地打!反目成仇,這種戲碼真是讓人心情舒暢。”
一個兩個都不安生。
沈謐一一無視,只問眼前的“蕭椒”:“你為什麼要殺那隻桃花妖?”
“該死。”“蕭椒”這麼回應。
但他眼裡並沒有什麼恨意,一眼望去如古井無波。
沈謐眸色一沉,這種狀態,他身邊就有個活的例子。鬱子臨,被萬魔王蠶食掉神魂,如今像個行屍走肉的軀殼的麒麟,正是這副模樣,無悲無喜,只聽自己唯一追隨的人的命令,一句話非完成不可,無論自己是否會受傷,是否有危險。
無論自己曾經在乎的人是否還活著。
鬱子臨聽命於自己,那麼這樣的“蕭椒”又聽命於誰?究竟是誰敢控制他的神智,誰又有那個能力能控制他的神智呢?
沈謐飛快把包括蕭椒師父師弟在內的一圈人過了一遍,最終,他停在了一個答案上——天道。
“蕭椒”已經招招不留情地打了過來,滌塵劍當空升起,瞬時化作無數把,以令人眼花繚亂的炫目姿態向沈謐襲來。沈謐本能地防住,忽然想到,若真的是天道,那麼它的目標正是自己和自己身後藏匿於南溟的妖魔。
如果他們一同覆滅,天道達成目標,是否會讓蕭椒恢複?
這麼想著,沈謐也問出了聲。
若對方承諾會讓蕭椒完好無損地歸來,做他的大英雄,走他的光明坦途,沈謐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甚至可以當場放棄抵抗。
然而他畢竟是清醒的,或許也有一點臨到頭來不想就這麼死了的不甘心作祟,他信不過天道,寄希望於自己死後天道信守承諾,那實在過於不確定,他要親眼看著蕭椒回來。
他救不了沈漓,至少這一次,或許還有機會救蕭椒。
然而“蕭椒”也彷彿早已料到沈謐不會甘心,他手中招沒有停下,也沒有猶豫,悍然與沈謐對打。不再因為有要護著的人而束手束腳後,“蕭椒”劍風堅勁,有幾分修為便使出幾分,而他本身就像個深不見底的容器,世間靈氣都往他的身體裡彙集,修為一招一個提升,就在這對打之中,險些直接合道成聖。
可是蕭椒的身體仍是凡人之身,怎麼可能一步登天?再胖的人也不是一頓吃出來的。
沈謐顧忌這個,但看對方的意思,只要能殺了自己,哪怕爆體而亡,他的意念也會控制滌塵劍大殺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