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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謐不是第一次見到蕭椒眼中灼人的光,只是這一次卻要更溫和一些,也更堅定一些。
他先前從山行塔下取回沈漓的內丹時,那屬於沈漓的、他熟悉極了的氣息,幾乎瞬間把他勾回了深淵之下,勾回了那暗無天日又無能為力的三千年。舊事像是一張褪了色的畫卷,他回想起來,在錐心刺骨的仇恨之外,便只剩下黑暗,鋪天蓋地的黑暗。
黑暗浸透了他那不倫不類、陰差陽錯而生的靈魂,但偏偏沈漓用幻境為他保留住了對光的嚮往和渴望。
所以那時他站在樹影下也一直抬著頭要睜眼看天光,所以他離開天風門之後選擇了躺在雲端——那是最靠近太陽的地方。可那陽光沒能讓他一身冷掉的血重新回暖,也沒能照進他迷霧幢幢的心裡。
捧著一顆稚拙的真心追上來的蕭椒做到了。
真是神奇,他明明數度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暴戾,甚至真的想過要殺了那不知分寸的小鬼,但那小鬼坦蕩又真誠,即使只是短短的那麼一點時間的接觸,卻把自己這來路不明、動機不純的人端端正正放進了心裡。怎麼會有那麼好騙的人?怎麼會有那麼傻的人?
沈漓也是。
別人說他是神明他就信,讓他去龍吟閣守上數年凡塵江山龍脈他便去,最後被騙得一無所有,守的卻是凡人的這麼個破爛江山。
在天真這方面,蕭椒和沈漓那麼像。沈謐那時對蕭椒那點微末的恨意大約也來自於此,他想,他其實是羨慕的。如果沈漓也像蕭椒一樣被師門好好保護,也該是蕭椒這樣的吧,被騙了也不怕,還有師兄弟們替他討公道,凡塵打一遍滾回到師門去,拍一拍衣上塵土,依然是那個耀眼如斯、一腔赤誠的“沈漓師兄”。
沈謐從怔愣中回了神——雖然他走神其實也不過一瞬。
他忽然才有些回味過來,昨夜為什麼自己會莫名其妙冒出那樣一句自己都覺得奇怪的話來。他在下意識地試探,試探著要靠近蕭椒,靠近這個渾然不覺得危險、一廂情願往他面前拱的人。萬魔王說的其實不錯,他們是一樣的,紮根在淤泥裡卻想要伸出腐朽的枝條去觸碰月亮。
他深覺自己對蕭椒的這試圖接近的心恐怕還是本能居多,惡唸的本能不就是毀滅美好的存在嗎?
但這“月亮”曾經照亮過他渾渾噩噩的在幻境裡糊塗顛倒的日子。
就算是報答那隻講著“從前有座山”的小鳥吧,沈謐想,自己還是稍微善良一點。
離蕭椒遠點。
沈謐還沒找好稍微溫柔一點的措辭,忽然感應到了什麼。
歇雲山上白骨與火焰此起彼伏的那個夜晚,他曾捕捉到過那一絲熟悉的氣息,那是縈繞著他三千年噩夢的氣息,是那個狂妄地從沈漓身上偷取修為、壽元、命數的,沈謐從未看清楚記明白的人!
沈謐眯了眯眼,方才想的那些溫柔措辭什麼的一瞬間都被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好像陡然被從夢中驚醒,飛快化成了一道煙追尋而去。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天卻依然是陰沉的,沈謐一路掠去帶起了一陣風,卷得枝頭的雪都大塊大塊往下掉。
他一路追著那令他厭惡的氣息到了南州城郊的一處院子。那院子寬敞氣派,種了一圈的梅樹,有早開的一兩朵花立在枝頭,伶仃地在寒風中微微發著抖。有琴聲泠泠,沈謐聽不來琴,只覺得那琴聲有些繚亂,可能同自己胡亂按的沒什麼兩樣。
“你終於來了。”琴聲戛然而止,有人在院子裡遙遙問道。
是個雄渾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沈謐並不出聲,腳下卻半點不客氣地向前走,手邊冒出的黑霧似乎很明白主人的心思,猛地沖上去把門直接撞開了。
他迎上了一張滿含笑意的臉——木頭雕的假人臉,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但好死不死,正是沈謐自己那張。
黑霧幾乎瞬間把那假人裹起來,銀光鋒利,一眨眼將其絞成了碎塊。
但緊隨其後,沈謐看到了滿院子的木頭人,表情或哭或笑,木料有新有舊,無一例外,都是沈謐的那張臉,或者說是沈漓的臉。任誰乍一眼看到這場面,都是有點不大舒服的,哪怕沈謐以前盯著沈漓的臉看了幾百幾千年,一眼看到這麼多“沈漓”在院子裡,他只覺得一股子鬱氣從胸膛升起。
那些神色各異的木頭人彷彿活的一樣,都在門開之後轉過頭來看著這“不速之客”。
“四百七十二年,沈漓,你終於回來了……”有人從木頭人堆裡走出來,“你走之後每一年,我都為你刻一具木偶置於此地,加上你方才毀了的那個,這院子裡正好是四百七十二具。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
那人衣著富麗堂皇,衣衫上鑲金嵌銀,腰帶發冠上都綴滿珠寶,神色瘋狂陰鷙,眼尾下垂臉型瘦削,天生便是一副刻薄陰險相。這個人看起來實在不算風神俊秀,也並不威武高大,甚至連一聲醜得奇特都當不上。
沈謐不是沒想象過這該是怎樣一個人,可這人哪一個都對不上號。
沈謐冰冷冷站在雪裡:“我不是沈漓,我是……來索命的惡鬼!”驟然之間,沈謐周身的黑霧竄起來又鋪開去,幾乎一眨眼,整座院子都被黑霧籠罩住,銀光跳躍其間像炸開的雷電,沈謐人已經棲身上去,手化作爪子把那人連著一隻木頭人一道穿了個串兒。
他目泛紅光,額角青筋暴起,飛出了幾片鱗甲來,眼尾一點紅泛著不祥的妖光。
幾千年累積的仇恨在這一點上爆發開來。偷走沈漓的力量的,原來竟是這樣一個鼠輩麼?四百七十二年,沈漓身死至今,正是四百七十二年,這人拿著沈漓的力量修為壽元,不在這世間夾著尾巴茍且偷生,卻還有臉刻沈漓的雕像?
“四百七十二具木人……”沈謐強行壓下自己□□的情緒,捏著那顆惡心的心髒,想到,“那我便算他死了四百七十三次,我要你也死四百七十三次。”
可那人卻嘴角擒著笑,費勁地看著沈謐:“你……不是也沒關系,沈漓很快就,很快就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