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椒收了帶鞘的滌塵劍,追過來道:“我想過了,是你先誆我,憑什麼你叫我走我就走?”
沈謐有點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蕭椒拽住沈謐一隻手,把人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拉得還算剋制,沒讓人直接砸自己懷裡。他另一隻手也沒閑著,滌塵劍出鞘,飛速掠過一盞盞幽藍的火焰。滌塵劍自帶一股正氣,又被蕭椒不知施了什麼法,染上一層金光,恰好克這些邪裡邪氣的東西,鮫人燈被它一掃就滅了一排。
鋪天蓋地壓下的黑雨和滿眼的血色緩緩地褪去,少年修士站在沈謐身前:“這禁術,有反噬吧?我猜是的,畢竟我在你袖子裡滾了這麼一遭居然什麼事都沒有。阿謐,現在開始,我保護你。”
黑雨下成堆的屍體上那個“沈謐”收回了凝視天道的目光,隔著沉沉的雨幕,向蕭椒望過來,他頓了頓,好像勾唇笑了笑,而後隨著鮫人燈一盞盞熄滅,消散在那場黑雨裡。
被蕭椒護在身後的沈謐也靜默地看著少年修士的後腦勺。
他張張嘴,像是有什麼想說,卻沒能說出來——他吐了一口血。
好在他及時把血跡除去,沒讓忙著對付鮫人燈的蕭椒看到。
“不自量力的小鬼,你這是何必。”沈謐此刻被蕭椒護在身後,這樣的境況他居然也能冷漠地對自己現下的“救命恩人”嘲諷出聲。
蕭椒瞬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回來就是為了聽這妖怪冷嘲熱諷麼?”他心裡對自己翻了個白眼。
手上卻沒停下。
憋了一肚子氣的少年修士在鮫人燈裡披荊斬棘,那排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鮫人燈也終於反應過來,鋪天蓋地捲土重來。
鮫人燈能照出其中的人心底最真實的想法,饒是沈謐都無法否認。
然而……當沈謐跟著蕭椒往前走,終於穿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雨血海,燈還沒到盡頭,卻映出了一個熟悉的場景——
荒山,神龍祠外。
風雷彙集,壓倒了一片樹筆直的腰桿,那棵老歪脖子樹下,站了個人。
是那場玄雷落下之前。沈謐眯了眯眼,這大概……是蕭椒心底的畫面了。
鮫人燈的幻光裡,是少年修士的視角,那麼看過去一身白衣的男人直直地戳在樹下,風吹不亂他一縷發絲,他回身一眼,深邃又遙遠,彷彿風雨如晦中立著一尊玉石雕像。
玄雷落下之前,幻光裡的那個“蕭椒”飛身將人救下,被一排雷追著屁股打,好容易等雷劫平息,“沈謐”冷漠回了句:“你找死?”
“……”拉著沈謐的蕭椒看了鮫人燈映出的景象,把身邊的沈謐同那幻光裡的“沈謐”比較一番,心裡更氣了。
沈謐挑挑眉,心裡無端升起一個念頭:“我在他心裡就是這樣?”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比那個語氣不善的幻影更可惡一點,便只好緘默不語。
那邊幻光裡,“蕭椒”一把將自己剛從雷劫下救下來的“沈謐”懟到一棵樹上,有些生氣:“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
這句正好是蕭椒面對沈謐的心聲。他一邊滅燈,一邊幽怨地掃了沈謐一眼。老妖怪卻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什麼也沒表示,這一眼平白把蕭椒自己掃出了一身氣。
老妖怪說刀兵相見不必留情,好氣。
老妖怪說這是何必,好氣。
老妖怪明明“看”見了自己的心聲卻悶著什麼都不說,好氣!
蕭椒深吸一口氣,飛快帶著沈謐繼續往前。
沈謐由他扯著,回了回頭,他突然僵了僵——幻光裡那個“蕭椒”正把人壓在樹上親,看樣子還是副狂野做派,一隻手都伸進人衣領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