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年聽取了他人的意見,在辭退心理醫生三天後的一個午後,他停止輕聲的踱步,停留在望江的床邊。
新的心理醫生臨走前告訴江星年,說他剛剛睡著,事實也確實如此,只是望江在睡夢裡依舊抓著他的故事書,身體緊緊蜷縮著,像一隻被放在了烤桌上的蝦。
江星年在他身邊坐下,他沒有察覺,於是江星年又得寸進尺地去撥弄他額前的頭發,小孩子好看且舒展的眉眼露出來,最後江星年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望江。”江星年輕輕喊他,他有意識地輕微動了動,但手沒有從故事書上移開。
江星年笑了,你看,他明明知道自己叫望江,只是不願承認而已。
江星年將他的額發不均勻且亂糟糟地分到兩邊額頭,生怕不能把他弄醒好讓他又驚又怕地哇哇大哭或者尖叫般,又說:“我是江星年。”
他說的時候順便去搶被死死護住的故事書,望江的眉頭又皺起來,緊閉著眼迷迷糊糊地習慣性答:“……你好。”
“我是哥哥。”江星年貼近他,將臉貼近望江,他從未這樣親近另一個同齡的小孩,只在現在,他輕輕用自己的臉頰蹭過對方圓圓的、肉乎乎,最柔軟的臉頰:“望江是弟弟,是江星年的弟弟。”
望江的眼睛就這樣倏然睜開,直直地迎來江星年的磨蹭。
他很警覺的要抽身,去被江星年按住手死死抱住。
江星年努力學著心理醫生那樣的口吻,生疏地溫柔:“睡吧……睡吧,”然後去哼他不太熟悉但是也不陌生的調子,重複著乏味的話:“乖寶寶……睡覺覺……”
掙紮果然小了,像他預期的那樣,望江很快又迷迷糊糊地陷入睡眠之中,只是當江星年離開的時候,發現自己衣服上的一顆紐扣被他扯了下來。
這是他自以為是能想到最親密的親密方式,直到有一天那個小孩徹底醒來,坐在床上冰冷地看著他。
江星年一隻膝蓋半跪在床上,另一隻腿已經完全站在地上,他察覺到了望江的蘇醒,卻不願意及時離開,大概他心裡也渴望見到那個小孩發覺是他是的真正反應,於是就迎來了現在尷尬的場景,讓他進退維谷。
偏偏望江依舊盯著他,漆黑的眼睛和逐漸變得蒼白的面板又是一種很好的映照,它時時刻刻提醒著人們這個小孩身上到底經歷了些什麼,是誰讓他需要經歷這些,嘗試喚起江星年根本不存在的憐憫,但是他的眼神又是那樣沒有感情,並不是厭惡,也不是乞求,而是沒有反應的反應,就像商店裡被規則擺放的娃娃,沒有一點生氣,晚上靜靜地呆在角落裡就能將人嚇一大跳。
江星年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是你哥哥,江星年。”
望江的眼神果然有出現輕微的移開,他的目光落在被子上,手輕輕抓著枕頭的邊緣,手指逐漸收緊,沒有回答。
江星年好像看到了什麼希望一眼,臉上出現那種得逞但又不會顯得過於得意的微笑,他就這樣輕微地挪動啊,緩慢地前移,這樣小心翼翼卻又直白地靠近望江,直到將自己身體的重量全部交付出去,壓倒在小孩身上將他抱住,兩個相近的身形交疊在一起,望江被他半抱半摁,江星年重複說:“我是江星年,你應該叫我哥哥。”
望江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江星年這次可以聽到他的呼吸,不太均勻。
喏,果然是有點緊張呢——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身體覆蓋下的男孩不知道用從何而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江星年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已狠狠跌坐在地板上。
“……我討厭你。”
身體接觸到地毯的時候,江星年下意識地拿手掌去撐地,就算他的目光在被推開的時候都是平和的,卻在此時驀然睜大。
“我討厭你。”望江再次重複。
盡管他禮貌又無辜,還的的確確站在理所應當的地位,他問:“你可以出去嗎?我討厭你,謝謝你,江星年。”
江星年的胸口好像被冰錐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