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醫生轉過頭,終於直視著我的眼。
他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很好看的微笑,說實話那種笑還不如不笑,有一種精緻但無比虛偽的感覺,這完全不是我的宋醫生,可是他卻越笑越浸入其中,最後笑得眉眼彎彎,眼角含淚,變成那種放肆但令人覺得荒涼的大笑。
趁我恍惚間,他奮力掙開我的掌控,然後將手腕搭在了我的後頸上。
他的手冰冰涼涼的,觸感明顯,那一刻我想我有些窒息,不知道該驚疑還是該先興奮。
直到宋醫生附到我耳邊,用他難得帶笑的嗓音,一貫的冷漠還有深蘊的難過,清清楚楚地貼在我耳邊告訴我:“你忘了我是在廢墟裡被數位混蛋□□時被你救出的。”
這種親暱的姿勢,維持著他的最後一點溫度,但是這最後一點溫度也被抽離,他說:“你幫我殺了那些□□我的人,抱著我把我送到醫院,幫我安排手術,告訴我不要害怕,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麼好的人。但是這些你全都忘記了。”
“你忘了我向你告過白,忘了你拒絕過我,也忘了我不會再喜歡你,不配再喜歡你,也不能再喜歡你。”
外面又下雨了,房間的主人拉上窗簾,終於開始試著融入新時代使用模擬生態,陰雨天被切換成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側頭望過去,又重新埋頭做鵪鶉。
這是我呆在黃毛家的第三天,我當了一個罪無可恕的逃兵。黃毛家的小機器人過來問我要吃什麼做早餐,我說營養劑,小機器人又羅列出各種營養液的口味,叫我挑選。
這時黃毛來了,他斜斜靠在門邊,說:“我買了廚房機器人,要試試它的手藝嗎?”
“謝謝。”我點頭,然後摸了摸小機器人圓圓禿禿的頭,側身翻滾,繼續閉眼。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第五天,黃毛終於把我帶出家門,他說要同我一起去做社會實踐,總不能讓我畢不了業,我嗯嗯哦哦點頭,但其實並不想讓他為我那麼擔心。
我沒有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我不是接受不了宋醫生所說的一切,我只是在思考,在迷茫,在不知所措。
如果連這麼重要的事我都不記得的話,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有資格步入全新的生活,缺與舊的一切依依不捨、藕斷絲連嗎?
我想起我大病初癒時開啟的的那個箱子,到現在我甚至不能肯定它是否屬於我。彩虹糖,降落傘,照片,組裝的簡單武器,那本《理想國》。
還有照片後簡陋的愛心很行極其難看的字。
在黃毛的陪伴下,我認真完成了我的第三項社會實踐活動,但活動結束後,他把我拉到摩天輪上,我們面對面坐著,明明才短短半個月,好像一切都沒什麼變化,又好像完全都不一樣了。
黃毛的臉幾乎要完全貼到透明的隔離物上,他不看我,僅僅看外面的景色:“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真相都是好真相。”
“真相再壞也是真實的。”
我已經確定,這就是我的心聲,他知道我的事,大概在對我進行最後的勸阻,但我們其實很懂彼此,只可惜遇到的太晚,不然在戰時一定會是一對絕佳的搭檔。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麼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黃毛果然直接問。
我點頭,毫不客氣:“少校,麻煩你了,還真有。”
第二頭清晨,我和黃毛一起出門,分開行動。
黃毛前往主星軍區總部,而我前往南星街社群,來到南星街社群後,我很輕易地就找到了社群的負責人並向她告知了我對來意。
“抱歉。”負責人神色悲傷,嘆息道:“你要拜訪的鄧奶奶,前天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