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岺攜著蒯於衍落在了城中暗衛的一處據點,啞奴早已等候在那裡,見人來了立即開門迎兩人進去。
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臨街門面房,招牌掛的是古玩字畫。
進了店鋪,啞奴迎的兩人上樓去,穿過晦暗不明的走廊,進了一處雅間。
目及所見,房間裡擺滿尋常書籍,瓷器,字畫,啞奴不知動了什麼地方,伴隨著低沉咔咔機械齒輪聲,靠牆的貨架一分為二,一道暗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三人面前。
啞奴恭敬地站在一旁,凌子岺徑自走了進去,蒯於衍猶豫都沒有,緊隨其後也進入暗門。
待兩人的身影一進入,身後的暗門就緩緩關上了,從外面看又恢復了原本普通的模樣。
攀著樓梯臺階一路向下,蒯於衍完全沒想到,暗門後是一間極大的地下酒窖。
酒液發酵過程不能遇見明火,故而這間隱藏在地下的酒窖採光竟是用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凌子岺伸手將遮面的黑巾取了,隨手取了巴掌大的一小罈子泥封扔給蒯於衍,後者接住,揭了黃封湊近了聞,讚道:“好酒!”
又道:“你大半夜叫我出來,不是為了請我喝酒的吧?”
凌子岺答道:“這是壯行酒,你必須儘快離開京城回西北去。”
蒯於衍眼底晦暗不明,默默瞧了凌子岺一眼,才仰頭往口中倒酒,然後一抹嘴角,道:“這兒說話安全嗎?”
凌子岺看著他,半響才默默點了點頭。
蒯於衍又仰頭一口氣喝光了,空酒罈一甩,又拿起一罈子欲開啟。
凌子岺眉頭一皺,伸手攔住:“我不跟酒鬼說話。”
蒯於衍低笑,眸光慼慼,手指點在自己的心口,望著凌子岺語氣卻輕柔起來:“可是不喝酒,我這兒堵的難受。”
凌子岺不語。
蒯於衍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臉上滿滿的落寞,自言自語道:“你真的是雲哥兒麼?”
凌子岺頓了頓,開口道:“我真名凌子岺,身份是藥王谷弟子。”
聞言,蒯於衍面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那日深夜街頭相遇,他回去就派手下親兵調查了鎮北王妃的身份。
藥王谷弟子,自小在徽州城長大,同皇帝是青梅竹馬的師姐弟,後來嫁給了鎮北王爺,婚後育有一子,這兩年一直隨王爺居住在禹城,一個半月前才入京。
身份乾淨簡單,彷彿六年前西北戰場的凌雲副將從來都不存在,或者只存在於西北的記憶裡。
蒯於衍慢慢飲盡罈子裡的酒液,漸漸明白今日可能是兩人此生,唯一一次開誠佈公的剖白機會。
凌子岺似乎累及,尋了處乾燥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等著蒯於衍喝完酒。
蒯於衍又喝空了一罈,收拾收拾心情,才晃悠悠地朝凌子岺走過去,心裡不合時宜地想著:要是能一輩子待在這裡就好了,有酒,有眼前人,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凌子岺見他過來,唇邊勾起了弧度,伸手將人扶穩了,面對面的坐下。
這回,凌子岺決定先坦白。
“六年前,我女扮男裝,化名凌雲,奉皇帝口諭,相助西北戰場。待戰事結束,再詐死回到藥王谷。一切皆是皇帝的旨意,我是女子之身,不便長期留在軍營之地。這一點,我希望你能理解。”
一年的枕戈待旦朝夕相處,一朝聞訊身死,痛不堪言,六年的睹物思人,就這麼被眼前人,寥寥數語,舌尖輕彈,一筆帶過。
蒯於衍心如何能不痛。
偏就除了痛苦,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
凌子岺不欲在過往舊事上多做口舌,眼前京城局勢對蒯於衍十分不利,皇帝對蒯氏一族怨念頗深,此時此刻也不是兩人敘舊的時機。
細一琢磨,凌子岺看向蒯於衍,道:“京都已經不安全了,為保險起見,你必須馬上離開回西北邊塞去。”
蒯於衍垂下眼,像是沒聽到一樣避而不答,默默半響突然問道:“皇上為何突然對我家下手?”
凌子岺眉心一跳:“他是皇帝,君要臣死……”
蒯於衍閉上眼:“明白了。”
凌子岺緘默。
隔了六年的再次見面,不知是不是談論的話題過於沉重,兩人好像更多時候都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