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徹底進入凜冬,滴水成冰,院外的一株枯樹被寒風吹得亂顫,屋簷下的紙糊燈籠破敗不堪,颯颯亂響。
顧北煦在宣城的小院修養了一個月,才將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養的七七八八。
期間,他在自己房間的衾枕之下,發現滿滿一荷包的金珠,便猜到是岺兒特意留給他的。
房間裡生了足夠的炭火,火爐上溫著藥,咕嘟咕嘟的冒氣中夾雜著兩聲極為剋制的咳嗽,昏黃油燈下,照出顧北煦青絲披肩,單薄消瘦的身影。
他坐在銅鏡前,眼眸低沉,神色晦暗,左手輕輕搭在右手腕上,輕輕揉捏著腫脹僵硬的斷腕,那處白皙還留著慘遭蹂躪後的紅痕。
腕骨雖然早在顧北煦醒來第一時間就自行接好了,無奈傷的太重,內傷又一直沒好,斷斷續續的養著,本來能提一點重物了,卻冷不防碰上了冷寒天,又發作起來。
等手腕不太疼了,顧北煦才抬起頭,重新審視銅鏡裡的這張臉。
直到今日,他都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張臉,怎麼面對這個時空的鎮北王。他是多餘出來的,他也沒辦法跟世人解釋,他為何長著一張和鎮北王一模一樣的臉。
實話實說,恐怕會被人當做瘋子吧!
假如,自己沒有這等奇遇,有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恐怕會第一時間將人抓起來,就算不謀劃著做個替身,也斷不會叫他出去亂跑。
自己亦然,何況是這個時空真正的鎮北王。
所以,顧北煦想,他只能改變容貌。
易容嗎?不行!別說自己技術不到家,就是如岺兒那般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破綻。
毀容?倒是簡單,可是會不會嚇到岺兒,以後再不准他靠近怎麼辦?
月光雜糅入窗來,潤色了一地的灰白。
顧北煦思索良久,最後決定刺青帶面具。
於是,第二日風停了,顧北煦就收拾行囊出了門。
離開宣城,他就直奔南疆。晝伏夜出,以帷帽遮面儘量避開人群。找到南疆的刺青高手,以重金謝禮,拿出畫好的草圖,請對方在自己臉上刺一株彼岸花。
刺青師幹了一輩子,從未遇見過主動要求在臉上刺青的,端詳了眼前這丰神俊朗的青年半響,終是被他眼裡的堅韌打動。
還真是個怪人。
較之身上的面板,臉上的血管神經更豐富敏感,饒是刺青師的手法技藝再高超,也將顧北煦疼出生理眼淚。
修養了七天,臉上的痂皮才脫落,露出妖豔赤色的花紋來。
刺青師選了上等的植物色料,以顧北煦眼角一顆淚痣為心,描摹出如血如泣的幽冥絢爛,綻放在眉眼間,白皙與血紅相映,平白為顧北煦添了一抹妖冶脆弱的美。
彼岸花開面上紋,從此眼中只一人……
顧北煦瞧著銅鏡裡的自己,不由苦笑,這哪兒是毀容,分明就是……
算了,只要能遮住這張臉,能光明正大站在陽光底下就行。
從南疆路過邊境,顧北煦又去了趟軍營,確認這一世的自己行事風格都是按照上一世的既定軌跡走,便放下心來悄聲離開。
半個月之後,顧北煦的身影出現在了徽州城。
數日奔波,他沒有著急去藥王谷找人,而是先住進客棧,沐浴更衣,好好睡了一覺。等歇夠了,顧北煦又去了城中酒坊,敞開心胸暢飲一番,才感受到自己真實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