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關系啊,因為傑西卡你不是來了嗎?”伊安向易文君靦腆一笑。
明明此刻這個少年臉上還掛著一個可笑的淤青眼圈,但他金色的眼瞳卻像是閃閃發光。
恍惚間,易文君看到一種像是溫柔又像是瞭然的笑意,像是水一樣在他眼中流淌。
他小聲道:“而且,如果你打太重了,警署可能還要讓你賠錢……所以還是算了吧……”
易文君心中生出一些微妙,微微沉吟起來。
“哼,善良?愚蠢的善良。”一旁,莉莉毫不動容,甚至冷笑出聲,“伊安,我就直白地說了,你不過是因為從來沒有為你的愚蠢付出過真正慘痛的代價,才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天真而已,但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因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當你為了你的善良跌入地獄的時候,當你開始向聖靈祈求不要因為自己曾經的善良而懲罰自己的時候,當你開始幻想試圖回到過去掐死那個愚蠢的自己的時候,你就會體會到這樣的後悔!”
伊安驚訝看了她一眼,猶豫道:“是嗎……那……對不起?”
莉莉吞雲吐霧的動作一頓,而下一秒,她驟然暴怒起來:“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以為你在以什麼立場跟我說這句話?!!”
莉莉的發怒毫無徵兆,別說伊安,就連易文君都嚇了一跳。
眼看狂怒的莉莉手指都快要戳到伊安的眼睛了,易文君連忙按住她,推著她向小巷外走,一邊安慰道:“別生氣,別生氣,莉莉,這小子就是個傻乎乎的爛好人,你何必跟他生氣呢?聰明人跟傻子有什麼好生氣的呢?對吧?”
易文君說著,瞥了伊安一眼,只見後者露出習慣性的尷尬苦笑,沒有辯駁什麼,而是蹲在地上開始撿那些摔落滿地的梨子。
而當易文君推著莉莉走遠後再回身看伊安時,發現伊安並沒有吃梨子的意思,也沒有準備將它們帶回旅店,而是將梨子整整齊齊地裝了一袋後,放在路邊的長椅上,從身上掏出一支筆,寫下一句“請自取”。
易文君若有所思,覺得這家夥越發有意思了。
回到旅店後,易文君將情緒不太穩定的莉莉送回她的房間。
一路上,易文君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說,就連安慰也沒有,因為易文君雖然對人類情緒這種東西洞若觀火,但她自己卻是一個豁達到堪稱沒心沒肺的人,所以想要讓她開口安慰實在是難度太高。
畢竟她能安慰什麼呢?
是說“別傷心,雖然你可能因為善良而付出過慘痛代價,但沒關系,往好處想想,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回去搞死那個王八蛋”?
還是說“別太難過,要知道世界上總有比你慘的人,雖然你可能沒法跟那些好命的人上人相比,但你也好歹沒有淪落最底層不是”?
目光向上的人,雖然會生出更多向上動力,但同時也會更容易生出更多的壓力、不甘、憤懣和難以平複的慾望。
易文君覺得,有些時候人的確是要認清現狀、放過自己,再不濟也要掙脫情緒的低谷,直接朝著目標奮進。
但易文君還知道,這些性質的話語只能是自己用來勸慰自己,如果是對別人說起,就會顯得冷嘲熱諷、顯得自己站著說話不腰疼,於是易文君幹脆就不說了。
沉默有時候也是一種美好品德。
“莉莉,你先休息一下吧。”易文君什麼都沒提,“晚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
這時,天色已經黑了。
只有一支蠟燭幽幽燃燒的昏暗房間裡,莉莉的臉在搖晃的燭光中明明暗暗。
“我討厭愚蠢和善良。”
關門離開前,易文君聽到莉莉的聲音這樣說著。
“這樣的人只會害人害己……他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易文君“嗯”了一聲,關上了門,將莉莉和她那些破碎的情緒留在一室。
第二天,早餐後,在等待拜訪老友的貝利亞主教回來的間隙裡,易文君看到莉莉已經恢複如常,坐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的模樣遊刃有餘,就像是個天生的發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