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六強忍著怒火,肅容說,“小娘子,就是立刻趕我出縣衙,我也要說,林頭是清官、好官,這麼盡職的縣尉,我吳老六還是第一次見到。”
孫秀兒從吳老六的眼神裡看不出一絲的拍馬屁,又反問說,“桓林,你答應過我要捐兩千貫賑濟流民的,怎麼沒見到一文錢?”
桓林轉身便走,頭也不回的說,“秀兒,你隨我來!”
孫秀兒愣了愣,還是跟在他身後出了縣衙。
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仁義坊前,聚集的數百流民正在排隊等著施粥。仁義坊的仁善名頭在郿縣縣城已是路人皆知,每日賑濟的流民數以千計。
桓林徑直入了仁義坊,與大堂裡正在施粥的幾人打著招呼,眾人見了他,齊齊的叫著老闆。
孫秀兒也曾關注過這個仁義坊,卻沒能查到背後善人的身份,未曾想到竟然是她一直以為是紈絝無賴的桓林。
她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似足痞子無賴的桓林,失聲說,“仁義坊是你開的?”
桓林帶著她到了後院的無人處,沉聲說,“秀兒,縣城外聚集了上萬流民,厚薄不均就會生亂,我就是有心要做善事,也不能以桓家的名義。仁義坊就是我和柴虎合夥開來賑濟流民的,這些日子花出去的錢,至少也有一千多貫!”
桓林的形象在孫秀兒心目中,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孫秀兒直勾勾瞧著他,口氣也軟了下來,“你今日這麼對我,又怎麼說呢?”
桓林與她的目光溫柔的對視,“秀兒,方才是我太沖動,我今日就去和孫縣令商議,兩家婚約之事就此作罷,一切與秀兒你無關,是我桓林行事荒誕無恥,配不上秀兒你。”
他英俊瀟灑,是個十足的翩翩郎君;他是名門桓家的子弟,有祖蔭有錢財;他破獲奇案,能力遠在父親之上,連狄仁傑都極為賞識,將來前途是無可限量;他重情重義,寧可反出了桓家,也對薛鶯信守承諾;再加上還有仁善之心,修建了仁義坊,花幾千貫來賑濟流民。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桓林都是女兒家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良久,孫秀兒低了目光說,“誰稀罕和你這個淫賊訂婚,嫁去相王府不比嫁給你好上百倍。”
桓林這一驚不小,愕然問,“相王?什麼相王?”
孫秀兒抬頭看了他一眼說,“相王李旦啊!相王府的錄事前日來提親,要我入相王府作孺人。”
李旦,就是天皇、天後的第八子,英王李哲的弟弟,唐玄宗李隆基的父親,唐睿宗李旦。
所謂孺人,就是王府的七品小妾。
堂堂相王府竟會來向孫家提親,其背地裡的目的已昭然若揭,就是沖著孫家與天皇的關系去的。只要能將孫秀兒收為小妾,便能套近與天皇李治的關系,更是安插了一個眼線,其中的微妙,已不言而明。
桓林失聲說,“相王僅僅納你作小妾,又不是真的喜歡你,對你好,這是利用你們孫家去和天皇套關系,拉你進政治鬥爭的漩渦!還有,你知曉什麼是小妾不,王妃,還有那些夫人、淑人都可以欺負你,淩辱你。還有,李旦連自己的兩個妃子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你,嫁入相王府那就是入了火坑。”
他的神情異乎尋常的激動,滿口都是說相王李旦的不是,孫秀兒愕然瞧著他說,“這與你有什麼關系呢?父親他是看中了你,也不想我牽涉到這些王爺間的爭鬥,才答應與桓家結親,是你不願這門婚事呢!相王,還有那些王府的妃子有什麼不好我沒見到,真正隨心所欲的欺負我、淩辱我的,就是你桓林。”
桓林心中無名火起,怒而起身,坐在石幾上,氣鼓鼓的一言不發。
“桓林,之前是我誤會了你,羞辱了你;你今日也羞辱了我。我們扯平,今後各不相欠。”
孫秀兒低聲說過,見桓林還在生氣,又問,“你既當眾拒絕與孫家的婚事,現在又來惱怒,想做什麼呢?”
桓林也說不清楚到底想要什麼,今日之前,他與孫秀兒是見面就吵吵鬧鬧,他是一味就想退婚。但真到了退婚,孫秀兒可能會另嫁他人的時候,他突然又按捺不住的心生怒火,態度蠻橫的說,“反正我就是不爽。”
孫秀兒見他突然間像個孩子一樣蠻不講理,微微徵了怔,突地撲哧一笑,“桓林,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真是個死惡霸,臭無賴!”
她丟擲這麼句話,就這麼直沖沖的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其實,你也不是那麼令人厭惡,這門婚約,我們都再考慮考慮吧!”
桓林一愣,突然發現,在他內心深處,並不是真的厭惡見到孫秀兒,甚至每次明知是看她臉色,還巴巴的上門去相見。
對薛鶯,周圍施給他的壓力實在令他難以呼吸,幾乎要窒息,如果這是愛,這愛得也太過痛苦,代價太過高昂,甚至今次與桓家翻臉,搬了出來,他反而覺得更加的輕松,內心更多的是履行對薛鶯這段感情責任、義務後的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