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弘曦自己,這些年都聽到了無數回。
倘非如此,單憑隆科多無視理教的跋扈行徑,早不知被貶絀多少回了。可嘆怕是在那佟佳氏眼中,自家阿瑪這些年種種寬縱,不過是懼其權勢之故。
何其荒唐可笑!
不知古來多少君主對著臣子諸般妥協,但這其中決計不會包括他家阿瑪。
“若皇瑪麼在天之靈,見佟佳氏如今這般汙糟,想必心下也是極不喜的………”將一塊兒泛著奶香味兒的乳糕夾到對方碗裡,只聽弘曦緩緩開口道。
香甜軟糯的點心入口,胤禛神色微緩,繼而無不贊同地點了點頭:“早前皇額娘在時,便已對佟佳氏奢靡張揚之風頗為不喜,只礙於身在宮中,所做實在有限罷了。”
“可嘆皇額娘重症之際,尚還苦心勸誡,然如今看來,竟是絲毫沒被這些人放在心上………”輕撚了撚手上的白玉扳指,胤禛微微垂眸,遮掩了眼中的淩厲之色。
弘曦幾乎瞬間便放下了心來。他就說嘛,以他家皇阿瑪的性子,早前不痛不癢的冒犯便算了,一旦觸及底線,別說是已故之人,便是孝懿仁太後本人在這兒,怕也不甚好使。
知曉對方心情不佳,弘曦生怕這人又不好好用膳,一直到天色漸暗,弘曦這才施施然往外頭走去,一旁的蘇培盛照舊慢上半步緊跟其後。
待兩人出了養心殿,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宮道之上,只聽弘曦彷彿隨意般開口道:“今日本王來之前,皇阿瑪可曾去過什麼地方,或是傳召過什麼人?”
“回王爺!”蘇培盛幾乎沒有猶豫道:“是佟佳皇貴太妃,今早特意遣人請了陛下過去…………”
果然,胤禛不無意外地點了點頭,看來即便事已至此,這佟佳氏依舊沒有放棄隆科多的打算。
也是了,這佟國維一脈,除去隆科多,還真沒能拿出手的嫡系。
冬日日短,待弘曦回到府中,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了下來,永珩小家夥眼瞧著明年便要入上書房,這幾日功課平白多了不少,這會兒已經早早歇下了。在對方紅撲撲地小臉上輕捏了一把,弘曦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正房內,這會兒燈還亮著。
清媛一身鴉青色長袍,正半靠在床邊,手上是一身尚未繡完的素色裡衣,繡紋算不上好看,針腳卻是難得細密。這會兒他過來,二話不說便將一本薄冊遞過。
“吶,這些都是佟佳府今日送來的,爺瞧著要如何處置……”
“呦,這是門路走到爺這兒了!”解下身上的氅衣,對著眼前這鑲著金線的禮單,弘曦連瞧都沒瞧上一眼,便隨手丟在了桌上。
清媛見此並不意外,只頗有意味道:“爺可是知曉,這禮是何人送來的?”
左不就是隆科多那一家子唄,還能是誰。弘曦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帕子,顯然對此事神色怏怏。說實話,知道了事情始末,對於那一家子,除去可憐的隆科多夫人,他現在可以說一個好印象的都沒。
坦白說,一個活生生的貴夫人,被關在不見天日的柴房中數年之久。且以李四兒的張揚跋扈,怕是每隔上一段時日便要去淩虐發洩一番………
這般情況下,這麼久了,難道當真就沒人發現不對?答案顯然不是,從那日嶽興阿苦苦壓抑的神情來看,他明顯還是知道一些的,且知曉地時日怕還不算短。
熱氣騰騰地毛巾蓋在臉上,弘曦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不知曉究竟是什麼樣難以言說的苦衷或是利益權衡,能讓一個兒子在這麼一段長的時間保持緘默,甚至連最後的揭發,尚還要假借他人之手。他更不想知曉,明明那位夫人是高堂兄弟尤在,卻緣何沒有一人為之出頭………
朗朗乾坤之下,發生了這般的人間慘劇,隆科多同李四兒自是罪無可恕,但旁的那些人呢?
不沾血腥便真的無罪了嗎?
弘曦不置可否,然而下一瞬自家福晉的話更是重新整理了他的認知。
“來的是他家大阿哥福晉!那位赫舍裡氏的親兒媳。”在弘曦微微怔仲的目光下,良久,只聽清媛似悲似諷道:“那位夫人也真是有趣的緊,只推說那李四兒殘忍霸道,種種罪行卻是隻字不提隆科多,想來這便是佟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