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怎麼辦,霍美人後面這麼緊,怎麼進得去。”
“沒幹過男人嗎,用這個試試。”
金仲接過李敢遞上來的酒壇,將所剩無多的酒水盡數倒在我身後。酒液的燒灼令我眼前飆飛出一片水光,我像脫了水的魚一樣張大了嘴巴,卻只發出抽氣的聲音,全身顫抖著向前挪動,卻被李敢摁住雙肩抵回去。
少年纖長的手指箍住我的下顎骨,滿是酒氣的唇湊了上來。
哪怕,是用牙咬到面前人也好。我絕望地想。
有一種惡,叫“防不勝防”。因為作惡之人從來不會事先在臉上用墨汁寫下“我要作惡”四個字。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血腥味——有人見血,然而不是我。
一柄精鐵劍正架在金仲的脖子上。執劍人的手在顫抖,精鐵劍的劍鋒犀利,在金仲袒露的頸項一側切割出數道長長的血痕。
“滾,不要逼本侯動手。”曹襄低吼,他雙目通紅,表情滿是醉態,聲音全是怒意。此刻,我很感激他還保持著一點清醒,也很慶幸他還存有一絲理智。
“小侯爺莫沖動,我們只是和霍公子開個玩笑而已。” 望向一動也不敢動的金仲,李敢識趣地松開我的手臂,他一邊說一邊後退,直到將自己藏進圍牆下的陰影裡。
我撐著雙臂從石凳上滾落,後腦勺砸在結著薄霜的地面上,腦子裡嗡嗡作響,胃裡翻江倒海,剛剛酒席上僅吃了幾口的飯菜叫囂著沖出喉間。
尾隨曹襄進到後院的張賀沖至近前,扶起地上狼狽的我。
“君侯,劍撤了吧,人沒事了。”他勸道。
曹襄維持著舉劍的姿勢怔愣了片刻,方才緩緩移開劍鋒。他目光依舊迷離,幾乎拿不穩佩劍,滴著血珠的劍身插了好幾次才對準劍鞘。
威脅解除,金仲踉蹌地站起身,他捂著滲血的頸項,發出一聲詭異的笑。醉意驅使下,他逐漸恢複本性,回過身去面對曹襄,口中吐出更加惡毒的詞句。
“表弟平日裡大方,再喜愛的物事,你哥我想討得便討得了,這次怎的如此小氣?”
修成子挑釁的言辭,平陽侯並未搭腔。
眼前忽然寒光閃過。
“唰”的一聲,精鐵劍再度出鞘,削去金仲半片發髻。
“快停手!”張賀大聲驚呼,“你們兩個醉鬼別鬧了,再鬧要出人命的!”
“回陛下,太後說,這種事傳出去對大家聲譽都不好。”東宮信使拱手道。
低頭望,腳下靜靜躺著王太後專程派人送來的那隻箱子。我啞然失笑——箱子裡裝著的是沉甸甸的五十斤黃金。看來,太後是準備以皇室子弟“醉酒打群架”的名頭來解決這件事。
金仲脖子上破了點皮,被勒令禁足於位於長陵邑的修成君府內,僅此而已。令我哭笑不得的是,曹襄明明救了我,卻因為劍傷金仲,同時被禁足於公主府。曹襄的娘親平陽長公主為劍傷之事,專程前往她那位同母異父的姊姊修成君家登門道歉;而為了擺平我這個“紅顏禍水”,這價值千金的一箱封口費,被從長信殿出門拐了個彎,送到了溫室殿。
慶幸的是,當晚唯一的目擊證人張賀,在天子面前倒是並未替金仲和李敢的行為隱瞞。
“敢兒還小不懂事,一時沖動犯下大錯,求陛下看在臣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原諒臣的這個不孝子。”
當兩鬢斑白的李廣將軍和滿面憂愁的李椒太師跪在天子面前負荊請罪時,不得不說我心中起了一絲震動。李敢是李將軍最疼愛的小兒子,若因“醉酒肇事”而被禁軍取消錄用資格,老父親無論如何會心疼萬分。
可是,事情的發生總是出乎意料;更多時候,善惡只懸於一念之間。
“這事朕做不了主,你們問受害人罷。”天子面無表情地回複李將軍。
李將軍用眼角餘光瞟向我,欲言又止。
見父親猶豫不決,李太師轉向我,跪地深深叩首:“霍賢侄,臣的弟弟對不住你,做哥哥的在這裡給你道歉。求你看在臣與你師徒二年的份上,看在臣的弟弟與你七年同窗的份上,原諒他這一回。”
我心中哀嘆一聲。面前這位同我舅父差不多年紀的青年,正為他的親弟弟,向他的學生哭泣求饒。
我本不認為有任何必要原諒為虎作倀之人,然而換個角度來說,李敢是幫兇,亦是東宮那位的替罪羊。正主逍遙在外,救人者反受牽連,這種判決對於我來說已經十分不公,此時這兩個可憐人來陛下面前求情,我何必徒添煩惱,同他們過不去。
再者,李敢的騎射功夫有目共睹,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酒後一時糊塗未遂,況且被其家父一陣痛毆,已經得了教訓,若是這麼狠罰,或許大漢將來就少一名世出將才。
“終身不得錄用太嚴,就罰他五年不得錄用吧。”我開口宣佈判決,同時對上天子驚訝的目光。陛下正在用人之際,他也需要一個臺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