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近。”二舅點頭。
前殿正北是陳皇後起居的椒房殿。小姨居室位於椒房殿東的漪蘭殿。
“我們去探望小姨吧?”我建議道。
二舅搖搖頭:“今日不可。三姊如今有了身孕,陛下命人嚴加保護,須待我拿到批文,才能準許你們前往探視。”
我吐吐舌頭,身孕而已,怎麼像坐監?
臨近長安城西直門,只見一列騎兵身著鎧甲,騎在高頭大馬上,魚貫而過。鎧甲色泛銀灰,與長樂、未央兩宮門口禁衛軍的純黑色盔甲略有區別,想必這就是期門軍計程車馬。
為首一蓄著黑髯的高大騎郎,見到二舅跳下馬來,詫異地瞧著我倆。
“衛將軍,此二人是?”
“舍弟步廣,外甥去病,”二舅指了指跟在後面垂頭喪氣的小舅,又指了指我,“他們均是初來乍到,我帶他們來長安城裡逛逛,開開眼界。”
又指了那英武騎士對我道:“這位便是期門軍副統領公孫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去病見過公孫副統領。”我心中對此人充滿感激。
“外甥果然像舅。”公孫敖呵呵笑著拿我和二舅比了比,“屬下今日尚有軍務,改日定會登門拜訪賢弟賢侄,順便討杯酒喝。”
“你忙你的,青府上隨時恭候。”二舅揮手。
告別公孫敖,我們折道北上,經過許多豪華府邸,和一些空闊的地段,便到達西市。東市負責長安城的馬匹交易,西市乃長安城內的高檔消費區,專供皇親國戚,高官貴臣。衣有綾羅綢緞,深衣襦裙;飾有冠玉屐率,鑲簪珠寶;書有墨硯簡帛,禦有鞍韉韁鞭,琳琅滿目,至於價格嘛,自然是令人咋舌。
出了西直門,便到達長安城外一處景地。放眼望去,滿山滿林鬱郁金黃,夕陽落輝,飛鳥投林。
二舅道:“此地便是上林苑。皇家圍獵之地。”
小舅和我異口同聲:“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二舅很快否定了我們的想法:“立冬時節,猛獸做最後的覓食,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再見到小姨,是在一個春雪紛飛的日子。前一時辰豔陽高照,下一刻忽而陰霾,先是淅淅瀝瀝地落雨,不久竟有雪花紛飛,綿延不斷。
我們已經在衛府住了一陣子,二舅去了外地出差,個把月沒看到人影。那日大舅進宮當值,小舅原計劃攜我前去拜訪居住於城北茂陵邑的大姨家,遂因大雪封門而不得出。
夜間風雪漸停,翌日暖陽冉冉,雲淡風輕,衛府上下一片白雪皚皚,鳥啼聲,積雪消融之聲不絕於耳。長安城裡的未央宮遣來一駕馬車,急匆匆將我和小舅接進了宮。
長樂宮的早晨相對靜謐,未央宮的早晨卻已官人車馬往來不絕,人聲嘈雜。馬車停在未央宮北司馬門,宦者引我們下車南行,路過一高閣,甚是宏偉,閣南一匾額,上書“天祿”二字,我記得這是天子藏經書卷之寶閣。
沿著北司馬道向南,一路行至一處圍牆,宦者同侍衛核對符牌後,帶我們進了這個叫“永巷”的地方。我認得這裡的主殿是皇後寢宮椒房殿,其東面有一小殿,匾曰“漪蘭殿”。漪蘭殿地處永巷之南,紅瓦灰牆,雕花鑲樹磚嵌;與之一街之隔的椒房殿,則是紅瓦紅牆,雕龍鑲鳳磚嵌。兩殿遙相呼應,從漪蘭殿往椒房殿方向望去,皇後寢宮恢弘耀眼,映照雪光粼粼,分外奪目。
宦者引我們進漪蘭殿,掀起帷帳,未入內便聽得一陣嬰兒啼哭。小姨半臥於榻上,青絲千縷掛於榻側,嘴唇因失血而略顯蒼白,眼中是止不住的喜悅;而坐在床邊的恰巧是我們昨日正要去拜訪的大姨,她懷中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蠟燭包。小舅同我和兩位姨娘均久未見面,一家人如今在這未央宮相見格外親熱。
“去病,你來啦。”小姨向我招手,“快來看,這是你的小表妹!”
表妹?不是表弟嗎?
我湊上前,只見一個新生命躺在大姨手中的蠟燭包裡,小小的一坨,軟軟糯糯的,面板泛著紅色,兩頰皺皺的,翹起的鼻頭散佈著一些小白點,眼睛閉著,眼眶哭得紅紅的,像是隨時要哭斷氣。
——原來表妹是這個樣子的,好小,好吵。
我用手指戳戳她小鼻子上的小白點,沒想到她很快停止了哭鬧,小嘴撅撅,做出要吃奶的樣子,試圖銜住我的手指。
小姨驚喜地笑道:“表哥表妹果然是天生一家親,她喜歡你呢!”
我縮回手指,暗忖道,我才不要這個皺巴巴的小家夥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