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曹襄平時最喜歡這只蹴鞠了,我要幫他拿回來。不等管事起身,我回頭對曹襄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去撿。”
偷偷探出半個身子,我先窺視一下敵情。哇,這裡何時如此氣派過?每個人的桌上堆滿這麼多好吃的,還有這麼多漂亮阿姨。
前排調琴的是小姨呀,小姨的婉聲晉語那麼悅耳,為什麼不接著唱呢?我喜歡聽你唱《桑中》呢。二舅在門口杵著幹嘛,何不趁混亂順幾個甜餅吃,唉,還真是老實人。
那些侍衛,請快放下手中的劍,可別讓客人覺得我們平陽府養著一幫舞刀弄槍的惡人。
嘿嘿,女主人氣色好差,我被她這麼盯著都覺得晦氣。
哎你們別都看著我啊,蹴鞠呢?
曹襄的蹴鞠靜靜地躺在小姨的琴桌下。
盡量無視滿座賓朋驚訝的目光,我一本正經地向主客方向行大禮,模仿管事平時說話的語氣:“打擾各位,我來取蹴鞠。”語畢,眾目睽睽之下,我開心地朝著蹴鞠一路小跑。
卻有人自上座而起,彎下腰,先於我撿起了那隻蹴鞠。
一抬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猶如一泓秋水,深沉望不到底。高挺的鼻樑,入鬢的劍眉,精心修整的發髻,兩片薄唇好看的抿在一起。他身著黑絲綢中衣。我盯著他頭上那頂黑色紗冠目不轉睛,心裡暗暗研究一頂冠帽如何能彎成那種弧度。
我猜,這個人就是長公主的弟弟。他比我見過的人都要高大,身材欣長,約莫十七八歲的光景,卻天生攜帶著一股低氣壓,所過之處橫掃眾人。即使他開口不說話,一舉一動也能繃緊周圍人的神經。被這種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彷彿一座大山矗立在面前,相比之下自己那麼渺小,對方又酷又冷,蹴鞠在他的手裡,會不會不還給我?會不會挨一頓呵斥?
我倆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會兒,對方嘴角微微翹了翹,眼中深沉的秋水泛起了瀾漪。
“你叫什麼名字?”把蹴鞠遞給我時,他緩緩開口。
“去病。”
我奪了蹴鞠轉身就跑,忽略了身後眾人驚訝的抽氣聲,和二舅小姨焦急的呼喚聲。
許是白天玩累了,當晚我睡得很香。不過我還記得二舅教我習武的日子。
二舅說,習武要從娃娃抓起,第二天我起了一個早,興沖沖地取了牆上的木劍,溜達去舅父的房間。
“二舅呢?”我搖醒還賴在床上的小舅。
“不知道。”小舅揉揉睡眼,翻個身面朝榻裡繼續睡。
“那大舅呢?”
“大舅上工去了。”小舅咕噥。
“你確定不知道二舅去哪裡嗎?他說好的要教我練劍呢!”
“二哥昨晚沒回來過夜。”
沒回來?昨晚上宴會吃壞肚子嗎?枉費我起個大早。
算了,我的肚子也在咕咕叫,想必小姨已經做好了早餐,正等著我呢!我們衛家的人,手藝都不錯,想到大姨做的疙瘩湯,二舅做的刀削麵,小姨做的饢餅,我的口水就自動嘩嘩往下流。
三步並作兩步我奔向廚房,居然只有一個負責生火的小子!
我獲得了早起獎勵:兩碗冷粥。
悻悻地捧著這碗粥回到屋裡,趁娘親喝粥的空擋,我把凍得涼涼的小臉鑽到娘親懷裡,用她熟悉的體溫溫暖我自己。
人都跑到哪裡去了!不守信用啊我的舅父。
暖陽照在身上,一掃之前冬季的蕭索。
裙裾輕擺,鳳釵輕搖,平陽府的女主人出現在下人住的地方。娘親正在洗衣服,而我在和一幫孩子比賽捏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