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巧了,當真有這麼一記入水之聲傳入了黃泉的耳畔。
不過,這掉下來的並非是石頭,也不是天帝九璽——而是鐵質的重錨。
簌喇,簌喇喇……隨著數十丈的鐵鏈墜入水中,那鐵錨也碰勾住了海底的島礁。這艘偌大的五桅大帆船也好似是一匹烈馬到了驛站,被主人拴在了馬樁上,只乖乖在原處起伏。
當然,海里是沒有驛站的。有的……乃是眼前這煥然一新的炎黃之島。
紫金宮殿,依舊面朝東洋地屹立在全島的至高之處。即便是在夕陽早已落入海平線,她也仍然如是燈塔一般引領著這片飽經百年滄桑變化的海域,格外醒目。
醒目,那都是如今說的辭藻,因為在過去……這座滿掛彩燈的宮殿只能算作是突兀。因為黃泉接手此島之時,正處在西門氏族家道中落、淵海海妖四處作亂、幽海百姓民心渙散之際,所有街道村舍、船塢店鋪都彷彿是蒙上了一層層厚厚的灰塵與一張張交織的蜘蛛網。總給人一種……破舊廢棄、雜亂無序的感覺。
可如今,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青磚鋪成的道路和階梯四平八穩,且在旁還有閒暇的島民拿河道里各色的鵝卵石拼出了鳥獸蟲魚的各色花形。重新開張的酒館客棧、糧鋪茶莊都如同是從新建造過了一般,每一塊磚瓦和招牌都映著燈籠的紅光,還打上了蠟。
“喂,胖老闆,你昨天多收了咱一文酒錢吶?你可不能賴賬不還哦?”
“哈?一文錢?拿去拿去……咱們店裡的生意夜夜興隆,不差這一文一錢的!”
“你們……你們生意這麼好做嗎?一文錢在你們眼裡,都不算錢了嗎?”
“呵呵,幾位應該是初來乍到的罷?自打‘黃大幽海’掌管了咱們這片海域,老百姓們的日子就像是插上了翅膀似的,想飛多遠多高都成!一文錢……那就當做給你們封個吉利了。”
……人,還是變化最大的。眼下,距離夜裡飯點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但來往的商旅島民任舊絡繹不絕。他們的高談嬉笑、還價叫賣之聲,簡直要比四下的海浪更洪亮鬧騰。
這番情形,直讓剛踏上甲板的黃泉……恍如置身於炎黃大都的鬧市一角,令他的眼波里幽幽地透出了動容的光華。
“少主子?”“黃幽海!”“黃泉哥哥——!”……
七嘴八舌的,還遠不止這島上彩光流轉的大集市。在海邊,也有許多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正泱泱地擠在修繕擴建過的大碼頭,大招手地歡迎著他們所期待的那位少年英雄。
此時天色雖暗,碼頭也沒點上幾盞燈籠,但黃泉……卻好像長了貓兒的眼睛一般,把所有人都認得一清二楚。他哈哈大笑,縱身上岸握起眾人的手道:“劉公公、海伯小南、圖巴兄弟……你們、你們可都還好嗎?!”
劉公公的眼淚,直像是噴出來似的,心疼地道:“好!咱們都很好吶,吃得飽、喝得也足!唉,只是……只是苦煞了咱家的少主子,有得榮華富貴不來享受,只一心想要為東玄蒼生走南闖北、出生入死……嗚嗚嗚!”說著,他眼角兩行的眼淚……就莫名地成了四行。
黃泉淡淡一笑,臉上隱約現出了些許疲憊的皺紋。他,本想說自己興許就是這個命,偏偏就喜歡管一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可還沒等他開口,海伯又忍不住搶道:“黃幽海吶……您可想死咱們喇!這趟知道你要回來,我和小南一連七天都沒有睡好覺,就盼著和你重逢的這一天啊!”說罷,他和小南這對一老一少,便也你一嚶、我一咽地揉紅了眼眶。
他們一哭,跟著此次同來的烏山島民和圖巴族人,也不由得默然蓄起了熱淚。緊接著,那幹對黃泉感恩戴德的幽海子民,也不禁想到了過往的痛楚與如今的愜意,是心中滿懷的真摯情意湧上雙眸,模糊了視線。
眼看所有人於他如此親切,黃泉的眼角也頓時轉起了兩顆閃動的淚珠。但是,他可不想哭,不想在這些仰慕他的人面前丟了所謂的臉面。於是乎,哈哈一笑,他揚起腦袋望向漫天星斗的夜空,嘆道:“有你們來接我,我黃某人真是三生有幸、死而無憾……”
“黃幽海,您這話可就不夠仗義了啊……”
只見,一位婀娜的女子,正手挽著一柄象牙寶傘緩步走來。她,嫣然一笑,佯嗔道:“難不成,我‘楚盈香’千里迢迢而來……就感動不了你的榆木腦袋嗎?”
哈,黃泉的眼珠霎時一亮!這位佳人,正是皇甫世家的右使——楚盈香。兩人畢竟頗有淵源,此番相見……更是眼波閃動,似有千萬問候。
“楚右使,你能來……我怎可能不感激涕零,為之動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