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六十三、三百三十一、兩千三百八十七!八百六十二……”
這喊數的是個女子,奇怪的女子。她的聲音雖然乾淨通透,但嘴裡總像是含著一顆滷蛋,是吞又吞不進、吐又吐不出,也好像是生怕滿嘴的金沙會漏出來,故而不敢張大了嘴講話。
當然,更奇怪的……還是這一串數字。這串數字表面上看顛三倒四、雜亂無序,但實際上一定隱含著某種必然的關聯。因為這個女子,她會隨著這些數字咯咯亂笑、拍手跺腳,又會隨著這些數字唉聲嘆氣、憂鬱惆悵。總之,除非她是瘋子,否則這些數字一定內有隱情。
黑天郎君警惕了起來,問:“黃幽海,這些數字是……”
墨龍淵搖了搖頭,道:“不清楚,可能是某種接頭的暗號吧?”
“那,她是發現了密洞開啟,才要我們接對暗號嗎?”
“不會,小白龍說過——這條密道,乃是他供職大咒塔時親自挖的,別人絕不知道。”
“那這女人究竟在發什麼瘋?還是說……有其他人從正門進來了?”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我清楚另外一點。那就是,現在正是我們潛入的最佳時機!”
說罷,墨龍淵便向後招了招手,讓煞命斷魂子靠近他些。隨即只聽激靈靈一聲,那如琉璃碎片般的鏡之靈氣,便將三人統統隱化。再聽墨龍淵說得一個“走”字,三人便徐徐探入了洞中……
幽暗陰森的地道中,隨風晃著一盞盞火光不算很煬的煤油燈。
最亮的那盞下頭,是有十餘位褪去黑袍的‘魔宗弟子’正在揮汗如雨地……翻跟頭?!
打死墨龍淵三人都想不到——這女子正在喊的古怪數字,竟然只是在幫這些人計個數!有些時候,事情就是如此簡單,只是腦子已經不簡單的成年人才會把事情想得錯綜複雜。
“誒喲喲,我不行嘞!”
“肏,老……老子也頂不住了,兄弟們加把勁!”
“加……加你個大頭鬼!再加……命都要沒了嘞!”
一個個面板通紅、披汗如衣的魔宗弟子癱軟了下來,他們渾身沒有一寸的肌膚是乾燥的,且沒有一個人的心裡是不服氣的。他們都服氣那一個連翻了三千記跟頭,都沒喘一口粗氣的男人。
那個男人凌空一記側翻,雙手叉腰立定在地,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最關鍵的是,他連細氣兒也只喘了三四口:“喂,還有誰想單獨和小師妹去喂那‘老狗’的?不服氣的,咱們再來比試單手倒立三個時辰!”
這話說罷,他那兩枚雪亮的眼眸,配著他毛茸茸的半寸短髮是顯得精神爍爍。渾身的肌肉,也如同是山林裡的猩猩頭領般健碩發達、傲視群宵。那胸毛更是迎風招展,彷彿是飛揚的旌旗流蘇甩在失敗者們的臉上。
雖然眾魔徒心存不甘,但也拿這位外門大師兄沒得辦法,他們有的擺手搖頭、有的舉起白衣、還有的……乾脆就別過了腦袋,再看看那位長得青春水靈、只是天生有些殘疾的小師妹。
小師妹就站在這一圈比試的弟子中間,看得樂開了花。其實她的外形並不是特別出眾,略大的鼻子勉強算個半挺,深凹的眼睛雖然有神卻並不勾人,白裡發紅的臉頰上也點了兩簇雀斑……可是,這並不影響她成為巡邏弟子們心中的仙女。因為,大咒塔裡的弟子中……只有她這一個女人。
唯一的女人,就算有點言語殘疾,那就是大咒塔裡的唯一的主宰。她要吃糖葫蘆,就有人能託朋友從最近的帶的城鎮捎來;她要修煉高深些的功法,也有人能不顧性命地偷溜出大咒塔,去那藏經閣樓盜取經書;甚至有人懷疑,就算是她要放走大咒塔裡的任何一名囚徒……恐怕都沒人會說一個“不”字。
當然,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放,唯獨那條“老狗”放不得。
小師妹登登上前,挽住了大師兄精肉橫生的胳膊含混道:“大師兄,咱們趕緊喂那條老狗去。他的肚子都叫了七八回嘞,再不給他吃的……他非要把‘天佛鎖靈銬’都給啃下去咯!”
這大師兄憨憨一笑,剛毅的闊臉居然都羞紅了起來。又是撓頭又是搔耳:“嘿嘿,好的咧!這老狗肚子餓起來,那還真比人家渡劫時的‘九重天雷霹靂’還要生猛吶?哈哈哈!”
說罷,那小師妹就咧嘴帶笑,蹦蹦跳跳地跑去拎起了盛飯菜的提籃。走之前,兩人還不忘記戴上了看守弟子專屬的陶土面具,畢竟在這‘無相滅宗’之中……所有人都得應付‘無相無名’這個規矩。
瞧著這兩人沒入了深邃的地道盡頭,那些負責戒備大咒塔的弟子們也只得慢慢散去,或是喝酒、或是打盹、或是三五成群發個牢騷。這也難怪,因為只要有這個本事最大的師兄在……那這小師妹永遠就是他護在掌心的,誰也摸不到、誰也碰不著。就連多看幾眼,那也是一種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