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洞,宛如是惡魔之口,隨燈火搖曳開合。
那‘奧裡西斯’被拉長的身影,如是惡鬼的長舌,直吐到了魔口之外。彷彿像是眼鏡王蛇分叉的信子,正在不斷地吮吸著空氣中活人的氣味兒。
墨龍淵就迎著信子蹚了過去,唯有絲毫的停頓。這並非是愚蠢,也不是自不量力。這乃是墨龍淵的人性弱點,又再度被情感所放大、點燃。
他無法忘懷狂龍傳授《無相禪功》給他時的專注神態,無法抹去後者替他運功升階後的虛弱模樣……他,畢竟太重感情了。他,不願意拋下昔日的魔宗宗主、今日落魄的狂龍明王獨留險境!
“喂,你這臭小子不要命喇!”
離懶貓哇呀一吼,只蹦躂有三尺之高,“你可別……真把這廝當成你的‘師父’嘞!”
小白龍也瞧著那喪失神志、猶如行屍的狂龍道:“是啊,黃幽海!這傢伙方才擊碎了那‘奧裡西斯’的棺槨,中了其中的第二層‘靈言血咒’,是敵我不分、恩怨不覺了!”
墨龍淵豈不明白其中道理?可他那張面具下的臉龐,依舊是那個面頰蕭索、眼目如星月的熱血少年,他……絕不能見死不救!噌地一聲,他毫不猶豫地躍進了洞!
咻咻咻咻!
還沒等墨龍淵站定,對手的絕招就已連綴向他襲來!
可讓他鬱結的是:這來招並非是左首的綠皮木乃伊……卻是他所要營救的狂龍白無相!
魔化的佛面徑直轟擊在墨龍淵凝出的‘天帝血盾’之上,雖未造成後者致命的傷害,但也足以讓他頭暈目眩、內臟發麻。
他心想不妙,若是與這兩位‘修靈至皇’纏鬥在一起,自己鐵定再沒有性命去除魔復國、面見朋友和愛人了。因而他喝地一聲,電光火石間甩出了‘天帝血劍’刺入左首那‘綠皮木乃伊’的心臟!
木乃伊,乃是人死後製成的不朽乾屍,臟腑早被清空入甕。簡而言之,木乃伊早就沒了命。沒了命,那也就沒了致命弱點可循——墨龍淵,當然不是為了要攻擊對方的致命弱點,方才重刺此物心臟的,他只不過想要以‘天帝之血’來流通其靈脈、將其化為烏有。
可讓吃驚的是,他的‘天帝寶血’居然對敵方毫不起作用;讓他更吃驚的是,自己的
‘天帝血劍’……反倒是成了一道鐵鏈,被對手牢牢攥在掌心,牽制著自己的右臂。
眼下,間不容髮。他連忙再提靈氣,欲要喚出自己的天賜:天帝之手與天帝之劍……可他卻忘了,自己的靈階……已下降了兩個小段位,成了玄階靈尊,不能施展出靈王境界獨有的‘天帝恩賜’。
唰喇一聲,他兩隻腳霎時就騰空而起。
整個人就像是被巨龍的尾巴猛甩出去,飛撞在了石廊盡頭的兩尊古埃坐像之間!
颯颯簌簌,這兩尊坐像已裂成了石塊碎屑,傾倒在墨龍淵那略顯消瘦的軀幹之上。這些石塊碎屑雖有千萬斤之重,但於修靈者而言並不算太沉。可還沒等墨龍淵發力起身,就有兩隻更消瘦的手掌,已死死掐住了他的咽喉脖頸,要索他的命!
“嗷嗷啊!!”
就在墨龍淵兩眼上翻、舌頭微耷之際,只聽這綠皮木乃伊背後忽傳來如箭的長嘯聲!
嗙嘡,這木乃伊的腦袋瓜子就撞進了殘缺坐像後的石壁裡!遠遠望去,感覺就像是一朵從牆縫裡長出來的真菌白蘑菇。
就算是死屍,也不會愚蠢到拿自己的腦袋來敲牆撒氣的。氣,當然來自於摁在腦袋上的那枚手掌,以及這枚手掌的主人——身中兩層血咒、已癲狂暴走的狂龍白無相!
白無相的口中不斷地吐著渾濁的紫霧,他的眼珠子裡也早已蒙上了一層濃稠的血色與烏亮的魔光。可縱使他的模樣再怎麼光怪陸離,他卻始終救下了墨龍淵,且喉嚨裡還咕嚕咕嚕地像是在道:“別……別碰……我淵兒!”
淵兒,指的自然就是墨龍淵。
墨龍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白無相心目中……是有這麼高、這麼重的地位。
他的眼眶,不自覺地就溼潤了起來。他很想現在就搖醒白無相,告訴他自己的真名……乃是叫‘黃泉’!他更痛惡憎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聽從‘離腸’的鬼話,做一個潛入敵營的臥底弟子?!
無論出於正義或是公理,欺騙旁人的感情……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一件令人不齒、遭人唾罵的不義之舉。因為大丈夫,不就該贏得光明磊落嗎?是男人,不就該拳頭碰拳頭,豁出性命來一場生死決戰嗎?一切的陰謀手段,那實則都是罪惡的!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揹負不義的罵名與良心的譴責了,因為他已經踏上了這條名為‘潛伏’的不歸之路。這感覺,如同是走在一條懸在硫磺火湖上的晃盪鐵索,只有毫不猶豫地向前拼命奔走這一條路。這也並非是為了除魔成功,有時候……走人生的道路本就沒有任何目的,也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