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安王’上殿覲見!”
紅漆宮門大開,鎏金鼓號齊鳴,一行“人”字形的雁陣斜掠過朝陽雲邊。
太監侍衛、文武百官接繼分立兩側,俯首下跪,口誦:“微臣恭迎‘平安王’駕到!”
咚、咚!
眾臣的腦袋都緊緊依著地面,沒人敢抬起。
即使他們的耳畔都已聽到那蒼勁有力的步伐、眼睛能看到面前的大塊青磚在應聲震動、心胸也能感受到那股足以鎮魂懾魔的剛正靈壓!
萬人之中,唯有端坐於‘乾天宮’金龍寶椅上的皇帝老子,才夠膽看他——看他身掛殘破銀甲、肩披染血斗篷,夾著半裂的霸王盔從那白玉千步廊之上,一步步走近。
他,雙眸似虎、挺鼻如鷹,就像是一尊威武的鎮海巨像,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無形的震懾之力,足以掃蕩一切淫邪妖魔。正如眼前,他雖看上去是一人孤行,但他背後恍如隨有千軍萬馬、洪濤疊浪一般,氣勢恢宏。
他,停下腳步。
在離‘乾天宮’十丈遠處單膝跪地,洪聲道:“臣弟,參見聖上!”
殿中那九五尊座上的‘太周之帝’陡然起身,動容道:“平安王浴血奮戰,護國有功。見朕無需行如此大禮,快快請起!”
平安王長息了口氣,搖頭不起,道:“臣弟無能,此次雖僥倖擊退了‘古魔國’大軍,可未能殺其一將一候,這已是大大的恥辱。反倒是我軍的廖青、宋敏、韓有光三名得力先鋒大將,被敵寇斬落馬下……這是臣弟失職瀆職,沒能謀得萬全之策!還請聖上治罪!”
太周之帝聽聞大將死訊,胸口如遭重擊,良久不語。
只等候在他身邊的‘劉總管’上前噓寒問暖,他才唉聲一嘆,緩步走出‘乾天宮門’。
他和‘黃泉’是有六分相像。
高聳的鼻樑,方長的面孔,一對眼睛即使再落寞,也還能熠熠生輝。
只是,他比‘黃泉’看起來更陽剛、更穩健,但同時也更操勞、蒼老。倘若他換一身平民老百姓的衣裳,那看起來決然就像個日作夜作的勞動車伕,是臉色蠟黃、眼窩發青。
其中緣由,也只有日夜伺候他的‘劉總管’方才知道——連年來,太周之國不是中土饑荒,就是南國洪澇,朝廷內部的黨羽紛爭也連綿不絕,可謂是天災人禍不斷。
為此,平素勤於修靈練氣的‘太周之帝’也只有擱下童子功,日日五更起床上朝議事,夜夜批閱奏摺至三更,已是日理萬機、操勞不堪。加之,如今北方‘摩來國’時來進犯,令他成夜的失眠驚夢、心力交瘁,可謂使其最後的一絲精力都已渙散殆盡。
皇帝也是人。
修靈高手也是人。
只要是人,至少要保證每天三個時辰睡覺休息,縱使是再強的修靈高手,亦是如此。
眼望原本英武不凡的‘太周之帝’,如今卻像個空落落的燈籠殼子,劉總管心如刀割,不禁眼眶溼潤起來……
可‘太周之帝’本人卻依舊堅毅,眼睛還時不時冒出靈動的光。
他上前扶起‘平安王’,替他整理儀容、拭去血水,緩緩道:“廖愛卿五歲修靈,十四參軍,在大小一十八場會戰、海戰之中殺敵千餘人,可謂有萬夫莫當之勇;宋愛卿六歲修靈,十六便踏入靈士境界,如今三十有六,已成為一名可號令群雄的‘天階靈士’;韓愛卿,他……”
話到此處,‘太周之帝’喉頭一哽,濃痰帶血。
平安王一乍,忙欲轉身傳喚太醫。誰知‘太周之帝’拂手輕輕一壓,便止住了前者。
太周之帝凝視文武百官,見無一者抬頭,方才安心。
他以靈識道:‘四弟,千萬莫要將朕生病的事告知他人,切記。’
平安王皺眉催問:‘皇兄何出此言?此症看來,並不是什麼小疾啊!’
太周之帝嘆道:‘唉,你不知道,就是因為朕患的並非小疾,所以更不能告之於人。’
平安王細想後,問:‘難道……難道皇兄是怕自己病重訊息一出,會引得三軍人心渙散、敵寇士氣高漲?’
太周之帝微微點頭,旋即痛心朗道:“雖然,這三位愛卿皆是功臣能將、靈力過人,但他們始終不是上界的‘至高天人’,總會有憂愁煩苦、生老病死……”說到此處,他話鋒一烈,“更何況,他們身為三軍急先鋒,衝鋒陷陣本就是他們的指責所在!朕相信,即使他們為此拋頭顱、灑熱血,也都是他們精忠報國的本願!”
話畢,太周之帝忍住胸口絞痛、喉中刺癢,轉身步入殿中。
平安王雖好勇善戰、剛直不阿,但也知道輕重緩急,當下便隨其皇兄去往後殿。
劉總管高呼一聲:“退朝——”
太周之帝移駕後殿。
止不住老淚縱橫的‘劉總管’連忙端來金痰盂,讓主子咳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