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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笆裡鮮嫩的生菜遍地都是,遠看如成片形狀各異的翡翠,湊近瞧,有被陽光點亮的露珠滑出一束微光,順著菜葉滴落在一隻鞋上。
窮村裡的人勤儉,穿衣都有“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習慣,許天寶身上泛灰的破棉衣早給洗得褪了色,仔細盯,才能勉強辨出一絲藍色來。
許天寶斜著腦袋,把被李憨扯得往裡翻的衣領揪出來,扭了扭差點折斷的脖子。
與往常一樣,他隨便撿了棵長得磕磣的生菜,轉身瞧見不遠處鬥志昂揚的李憨。
李憨正蹲在地上,十分熟練地用雙手刨開生菜底下的土,小心翼翼將它連根拔起。一棵完了又是一棵,忙得不亦樂乎。
許天寶無事可做,掉頭去數籬笆,看飛鳥。
然而等他悠哉悠哉晃蕩一圈回來,李憨仍然在刨土,沒有半點停手的意思。
“行了李憨,行了行了,你挖得有點多了。”
許天寶看了眼李憨躺在地上的戰利品,隨便挑一棵,都有人頭那麼大。他不免皺眉催促,但是地上那人屁也不放一個,自顧自地挖。他不由得握起拳,急地跺起腳來。
不安地回頭望一眼,許天寶見田地旁邊的屋子和他來時一樣安靜,不禁鬆了口氣。
“你行了吧,別這麼貪,再挖你抱都抱不過來,可以了我們趕快回去。”他又催幾句,聲音虛下不少,但埋怨中仍然帶著幾分執著。
那雙手撥土的速度加快了,隱約透出不耐煩的暴躁。李憨一不留神用力過度,讓那棵菜身首相離,索性把手裡的碎葉往地上一丟。
“吵死了!丫平時沒見你這麼煩,他孃的跟雞似的!著急你自己滾回去!”李憨氣得一個頭兩個大,蹲下來收拾土裡半截生菜。
許天寶嚇得往後一蹦,忍無可忍捂住耳朵,沒好氣地瞪李憨一眼。
村子就這麼點土地,有些聲音洪亮的大嗓門,從村頭吼一嗓子村尾的人都能聽見,李憨這一罵,純粹是自斷後路。
他搖著頭,似乎看見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那房子“活”了。
窗戶開啟,一個腦袋從裡探出來,目光和許天寶的撞在一起。很快地,一個粉紅的身影拿著紙傘,從屋裡迅速走了出來。
許天寶難以看清她的表情,但見那姑娘抬起傘指著他,彷彿要把傘當掃帚使。一時間他心急如焚,抬腿往李憨屁股上不輕不重踹了一腳。
“李憨你看那是誰!”
“愛誰誰,關老子毛事?”李憨有要務在身,暫時原諒身後那瘸子踹的一腳。
許天寶腿一軟,幾乎要給李憨的臨危不亂跪下,忙說:“是你綠油油的秀秀。”
“滾你孃的蛋!你丫才綠油油的,你丫黃不拉幾的,你渾身冒藍色......我的娘哎。”
李憨怒氣沖沖地扭頭,看清來人,他眉毛一抽,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才罵人的囂張氣焰溜得一幹二淨。他狼狽地爬起來,摟著生菜招呼許天寶一聲,隨即撒腿狂奔。
由於抱著蔬菜,李憨跑時上身微微後仰,姿勢相當有趣。
幾聲驚雷穿雲而下,李憨前腳絆後腳,猝不及防往後一倒。
他掙紮著起來,瞧見地上躺著塊帶血的小石頭,後腦勺瞬間反應劇烈,疼得他差點掉下淚來。
“哎喲,我就草了狗了!許吉祥你說咱今天怎麼就這麼倒黴,這鬼天氣開始還好好的,結果——死瘸子你丫跑快點能死啊?”
話說一半,李憨發覺無人回答,扭頭望見落後他幾十米的許天寶,頓時氣得咬牙切齒,彷彿恨不得把磕他後腦勺的那塊破石子嚼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