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大隋律例,像王鐵牛這樣的逃兵一旦被官府的人查到或者抓到,不僅他們自己會被處斬,他們的家人同樣會受到了牽連。
為了不連累自己的家人,王鐵牛從遼東的隋軍大營逃跑之後,一直在外流浪,改名換姓度日,根本不敢回涿郡老家跟自己的家人團聚。
直到河北的起義風起雲湧,地方官府為了鎮壓各地此起彼伏的起義而急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再管他們這些逃兵的事,王鐵牛才敢回到涿郡,跟自己的家人重新團聚。
只是王鐵牛雖然得以回到家鄉跟家人團聚,但河北到處都有盜匪作亂,讓他和家人根本無法安心耕種,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過得很是悽慘。
為了讓家人可以活下去,王鐵牛和父母經過商議,最終只能無奈含淚賣掉家中的幾畝薄田,換來一些寶貴的糧食。
沒有田地之後,他們一家人只能靠租種附近范陽盧氏家的田地為生,飢一頓飽一頓在亂世中苟活著……
就在他們一家人不知道這種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之時,縣衙的人卻突然派胥吏來到他們村子,向他們宣佈了一個天大的好訊息——
河北道大行臺府正式頒佈了均田令,只要家中有十八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男丁,官府便會授予口分田八十畝和永業田二十畝。
只不過這個均田令有一個額外的條件,就是要求家中十八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男丁必須去鷹揚府登記為府兵,否則便視為自動放棄授田資格。
這個訊息一經傳開,便立即在王鐵牛所在的王家莊引起了軒然大波,同樣在王鐵牛本來一潭死水的心中重重砸下了一塊巨石。
因為當年在遼東戰場的慘痛經歷,他曾經發誓這輩子絕不再拿起武器當什麼兵,因為同樣的事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況且,一旦被官府的人發現他是當年遼東戰場的逃兵,很可能會跟他秋後算賬,到時候不僅他自己難逃一死,他的家人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正是因為種種顧慮,他和他的家人便假裝沒有這一回事,以後繼續租種范陽盧氏的田地一樣可以活得下去。
更何況,前段時間官府的人剛大張旗鼓跑來他們村清查戶籍,搞得他一陣心驚肉跳,不得不出去躲了好長一段時間,以免被官府的人發現他逃兵的身份。
如今清查戶籍的事剛過去沒多久,官府又突然釋出什麼均田令,要給他們這些青壯授田,還要他們去鷹揚府登記,怎麼看都是一樁陰謀,目的就是強徵他們這些青壯為兵,好實現他們這些大人物的野心。
作為一名從遼東戰場逃回來的逃兵,他太清楚上面這些大人物隨便一句話一個決定,就可以讓他這樣成千上萬的小人物死於非命。
因此,自己無論如何都堅決不能上他們的惡當。
可他明明已經決定徹底忘記什麼狗屁均田令,好好睡上一覺,卻還是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到後半夜,始終無法入睡。
一百畝田地的誘惑,如同揮之不去的迷霧,死死縈繞在他的心頭。
畢竟,那可是整整一百畝的田地呀,他們家祖上祖祖輩輩打拼了多少代人,最後也只置辦下了十幾畝薄田,前幾年還被他們一家人為了活命無奈給賣了。
如今,只要他願意重新去鷹揚府登記為府兵,他們家便可以立即分到一百畝田地,其中還有二十畝是永業田,可以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而且官府的人還說了,只要家中有青壯登基為府兵,便能再分到二十畝口分田,那加起來就是整整一百二十畝田地了,足以讓他們一家人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一想到這兒,王鐵牛哪裡還睡得著,當即從床上坐起來,內心進行著艱難的鬥爭。
想到自己如今靠租種盧家的田地為生,吃了上頓沒下頓,能活著就算不錯了,根本不敢再去奢望娶妻生子。
想到自己如今已經老大不小,若是再娶不上媳婦兒,他們老王家可就要就此絕後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賭一把,賭贏了家裡憑空就有了一百二十畝田地,賭輸了大不了一死。
想到此處,王鐵牛再也坐不住,當即起身去將父母還有十四歲的弟弟給叫醒,告知他們自己打算明天天一亮就去鷹揚府登記為府兵,以得到河北道大行臺府承諾的一百二十畝田地。
他的家人一開始擔心王鐵牛會因此暴露了逃兵的身份,自然是極力反對,可最終還是拗不過王鐵牛,加上同樣對官府許諾的一百二十畝良田很是心動,最終只能無奈同意王鐵牛的決定。
不過王鐵牛也留了一個心眼,告訴父母和弟弟提前收拾好行囊,說若是自己中午還不能回到家,他們便立即逃離老家遠走高飛,無論如何都絕不能落到官府手中,言語間頗有幾分悲壯的意味。
畢竟這一次,他王鐵牛當真可以說得上是以命相搏了。
交代完父母和弟弟之後,王鐵牛也無心再睡,當即起身換好衣服,踏著外面的星光就出了門。
因為他也知道先到先得的道理,去得越早,越有機會挑到好地,去得晚了,只能分到別人挑剩下的差地了。
可是當他出了門,才知道跟他有一樣想法的人不止他一個,一路上到處都是星夜趕路的青壯,一個個眼中滿是憧憬,似乎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想象分到一百多畝田地之後的幸福日子。
王鐵牛看在眼裡,情不自禁加快了腳步,他的眼中漸漸有了光……
如果這一次,官府真能信守承諾分給他一百二十畝田地,他王鐵牛這條命從此就是那位釋出均田令的河北道大行臺尚書令的。
哪怕對方讓他再派去遼東戰場打高句麗,他王鐵牛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