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才一進朱氏的書齋,就聞到一股清微淡遠的香氣,半點沒有市面上香料的煙火氣。
這是朱先生巧思,把平日裡扔掉的松子膜、荔枝殼和橘皮等物碾碎,用梨汁和檀香末,最後製成香丸,再隔雲母片加熱,定名為四棄香。
雲采薇聞到香氣,心就已經酥了一半,在看到牆上掛著的都是朱氏真跡,更是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朱氏這天難得不用交雲若雪琴棋書畫這些雜學,聽見外面白露通稟,也只懶懶披了件罩衫,挽了慵妝髻就出來見人。殊不知落在雲采薇眼中,更是印證了朱大先生“真名士自風流”的意態。
“先生頗有魏晉之風。”
雲采薇對著雲初夏低聲道,她緊緊攥著團扇,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朱氏,難以想象,這麼一個嬌嬌弱弱的大小姐,竟然也會有露出這種神態的時候。
真是讀書讀傻了。
雲初夏暗自腹誹,讀書人腦子裡想的東西,她恐怕一輩子也理解不了。哪怕朱氏表揚她的字好歹能看了,她骨子裡也終究是個討生活的小市民。
一切都為了更好地活著,什麼風花雪月,琴棋書畫,永遠都得為柴米油鹽讓路。
之前芍藥早就給白露通報過兩人要來,朱氏這次顯得十分平靜,態度甚至有些漫不經心。
“原來是二老爺家的姑娘。”
只一句話,就讓雲采薇灼熱的目光更上一層樓,激動得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了。
“朱,朱先生好。先生的《紅豔集》我還拜讀過,最喜其中‘東君不與花為主’一句,沒想到今天就見到先生了!”
然後雲初夏忽然感覺自己被朱氏的眼神颳了一下。
朱先生收回看向雲初夏的視線,表情仍舊是疏懶的,讓人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後才道:
“平時在家裡無聊,隨便寫兩句歪詩而已,哪有什麼值得稱道的。要是放在我婆婆那裡,還要說我不管家理事,盡顧著那些風花雪月了。”
雖說朱氏早就和婆家一刀兩斷,提到婆家也很是不屑,但眉宇之中,依舊有一絲淡淡的憂鬱縈繞不去。
丈夫的早死,和婆母的無情,終究成了她心中一道難解的結。
“朱先生的才情,別人就算是拍馬趕不上的,是她有眼無珠,不識泰山,才不是先生不務正業。”
一聽有人侮辱心中偶像,雲采薇立刻鬥雞似的來了精神,彷彿空氣裡站著那個把朱氏趕出家門的惡婆婆。
朱氏表情立刻變得微妙起來,像是感動,又蒙著一層心酸,最後只擺了擺手,道:
“你年紀還小,不像我,這輩子早就沒什麼指望了。我那婆母原也沒說錯,是我當時仗著一點名聲就輕狂起來,在家裡看人也像鼻孔朝天,雖說也要管家,那也只不過是敷衍而已。你年紀還輕,可別像我,讀書讀得移了性情,不知道天高地厚,到時候才知道日子難過。”
雲采薇被她這麼一說,也沒了剛才打了雞血般的勇氣,尷尬地轉移了話題,談起路上聽到的一樁趣事。
“我過來的時候,沿途上聽見有人說楚王來過咱們這裡的永業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