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根本不知道,他所精心挑選的那一座小山,名叫王恭崮。
如果他知道這個名字的話,或許會讓他想起點什麼來。
當金黃色的龍旗,在紅色的火星中開始飄揚的時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流下了淚了。忍了好久,才終於咬牙將哭聲也噎了回去。
他乃皇帝,哭什麼哭?
“眾卿,平身!”他開口說到。然後又說了一句:“平身!”
以往的時候,總有個太監跟在他的身邊,將他的話再大喊一次。
但是這一次沒有。
人們像是沒有聽見朱由檢的話一樣,一個個埋頭痛哭,以頭搶地。
直到朱由檢開始轉身前行了,他們一個個才連滾帶爬地追了上去。
徐勝站在人群中,感覺自己就像一粒渺小的塵埃。
他起初還覺得如果所有人都跪下,而自己還堅持站立著,會不會引來別人異樣的目光。
後來才發現,並沒有人管他。
人們跪皇帝,但是並沒有要求所有人都必須跪皇帝。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醒悟過來。
那種所有人見了皇帝就必須跪下的習慣,其實是從清朝開始的。
滿清乃是封建集權的頂峰。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也虧得西洋人的船堅炮利轟開了國門。從鴉片戰爭開始,幾乎每年一個條約,將自家賣得連自家的狗都看不下去了,才扭扭捏捏開始洋務,開始維新……
若非如此,人類歷史上大概會出現這樣一個奇葩:一個曾在世界上最璀璨的文明,在工業革命席捲全球之際,從封建社會退回到了奴隸社會!
現在的大明如風中殘燭,可就是這殘燭的光亮,也遠比北方那個漁獵部落的光亮照得深遠。
卑微如王承恩,在朱由檢面前亦是自稱“我”,自稱“臣”,而不是“奴才”!
江南的織造、瓷器、茶葉發達,資本的力量正在萌芽。
畢懋康《軍器圖說》已經完成,大明的燧發槍和滑膛炮並不落後於西洋。
宋應星正開始寫《天工開物》,徐弘祖的遊記已經付梓,方以智的《物理小識》已成初稿,顧炎武打算構思《日知錄》……
大明不弱於人!
只是在甲申年,它格外的虛弱!
先是被李自成揍了一拳!
然後滿清又給了他致命一刀!
如此而已!
……
在向著那座山前行的路上,徐勝的心中就這樣奇奇怪怪地想著。
身邊漸次響起槍聲,和喊殺的聲音。
直到來到了壕溝前,看見滿地都是屍體。
瘦骨嶙峋的民夫層層疊疊地躺在溝裡,雙目空洞地看著天空。他們或許已經死了,或許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