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敢說讓于成龍做河道總督的話,並不是頭腦一熱。
昨晚陳良漠告訴他,由於春季時,原計劃用的蘆草還未長成,準備用糯米漿代替。為了節省成本,王新命讓購買陳米。買回來後,又說陳米的黏性不好,就沒用,轉手又賣掉。把修堤的河工,調去了挖渠。白白誤了兩個月的工期。
索額圖特意安排這麼一個人,等著有人巡河時參奏王新命。肯定是早做了準備。那陳良漠說的,極有可能是經得起調查的實情。
在溫達整理的帳目中顯示,正月中旬到二月中旬。是一邊修河堤,一邊挖渠的。溫達特意在旁邊提出了疑問,從朱家莊到十里鋪河段,中間有計算重複的嫌疑。
記錄的地名雖是不同,但其中有二十里,原料和人工完全一樣,不同的地方,只有糯米漿和葦草的區別。
重複的地方,費用是八萬三千四百兩。
溫達還寫,從其它河段來看,由於水流、河寬、地勢、天氣、當天參與修河的人數等等因素的不同,原料、費用沒有一模一樣的時候。
于成龍說八十里外有蘆葦。
無定河暫時就修到了八十里外的柳岔口。
這說明於成龍對無定河的情況,瞭如指掌。
把王新命彈劾下臺的同時,推舉于成龍做河道總督,皇帝十有八九會同意。萬一有人反對,或是猶豫不決,讓其他人站出來推一把。
于成龍看著胤禛嚴肅的表情,覺得方才的拒絕,太過生硬了,緩聲問:“四爺對於某並不瞭解,怎麼能肯定,於某能擔此任呢?”
胤禛鄭重地說:“當年先生在樂亭做知縣時,遭遇水災,百姓田廬損毀。您向上級申請免除賦稅放賑救民,知府卻不同意。七尺大漢當眾流淚,愛民之心昭昭。顧老師多次說,胸懷愛民之心,必能擔民之責。”
又說:“晚輩有意讓先生擔河道總督之職,並不是為先生著想,而是為年年擔心水災的百姓們著想,更是為京城的安危著想。”
良久之後,于成龍嘆了口氣道:“過了年,於某就五十七歲,又有傷病在身,沒多幾年活頭了。先幫四爺把眼下這件事做好吧,也算是於某報答四爺的知遇之恩。”
說著話,拉開了車門。
胤禛才發現,馬車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他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
櫻櫻啊!
伸手拉住了于成龍的後襟,急聲說:“晚輩請先生幫個忙。”
冷風往車廂裡灌。
于成龍探出半截身子,又退了回來,看著與方才判若兩人的胤禛,說:“四爺請講。”
胤禛紅了臉,急慌道,“此趟蘇櫻陪晚輩一起來的,晚輩告訴她這裡的河渠兩邊滿是蘆葦花,很多人來此滑冰。待會見到她,她若是在生氣,請先生幫晚輩解釋。”
于成龍問:“是福晉嗎?”
胤禛驚慌失措般地,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晚輩前些時,做錯了事,她最近在鬧脾氣。”
于成龍心情更好了,這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了,才把私事告訴他。大笑道:“不愧是顧老頭教出來的學生,跟他一樣的懼內。”
……
雖然是個晴朗天,冬日的陽光並不熱烈,在冷風肆虐的河岸邊,絲毫感覺不到它的暖意。
淡薄的白霧繚繞著光突突的黑樹枝上。
枯草在風中顫抖。
滿眼的蕭瑟。
櫻櫻啊!生著氣的櫻櫻,該不會在這鬼天氣裡,執意下河裡去滑冰吧?
胤禛站在僵硬的凍土上時,身體裡的心也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