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璧城內的都督府裡相見,身份已然徹底改變。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三軍統帥,另一個則淪為階下之囚。
此時此刻,竇毅看向高伯逸的目光也有些複雜,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清冽和火辣在喉嚨中迴盪,隨後便感覺身體暖洋洋的。果然是適合冬日裡暢飲的好酒!
一杯下肚,竇毅輕嘆一聲,其實他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料到這天會來得那麼快。自從來到玉璧城,他採取的措施就一直比較消極。
雖然沒有刻意的破壞玉璧城的防守,但也沒有認真思索,怎麼打贏這場防禦戰。自從他離開長安後,就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然而沒有人給他答案。
這就好比說一個美女被壞人困在密室裡,即將迎來粗暴的非禮。
如果反抗,說不定可以多堅持幾分鐘不失身。
可是,救自己的人,或許一個星期都不會來,那麼堅持的這幾分鐘,又有什麼意義呢?
竇毅遇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如果折騰一下,或許玉璧城能夠多堅持幾天。但是在外援斷絕的情況下,失守只是早晚而已。
還瞎折騰個什麼勁呢!哪怕今日玉璧城意外失陷,對於竇毅來說,也不過是提前收穫苦果而已,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是韋孝寬的人,開啟城門的吧?”
竇毅將酒杯放下,有些感慨的問道。
高伯逸微微點頭,並沒有否認對方的猜測。
其實在明眼人心裡,很多事情並不難猜。因為韋孝寬將留在城裡的一支精銳人馬交給本不應該有兵權的王軌,所以玉璧城裡憑空就變出來一個新矛盾。
若不是韋孝寬暗地裡慫恿,王軌何德何能,敢跟手握虎符,並且還是皇帝妹夫的自己叫板?
如果不是城裡有這支不受自己控制的軍隊,城門又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被人開啟,以至於玉璧城迅速失陷!
很多事情,都是一環套一環,當初被蒙在迷霧中,無法看透。等到戰後,資訊漸漸浮出水面,要猜出事情的脈絡並不難。
韋孝寬也有充分的動機,去做這件事:為了京兆韋氏!
“我竇天武這次輸得心服口服了,只是,高都督打算怎麼處置我這個敗軍之將呢?”
竇毅很識趣的沒有提“兒女親家”這一茬。
“天武兄放心,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我乃是兒女親家,我又豈能戕害於你呢。明日我便派得力幹員,護送天武兄回蒲坂。
至於到了蒲坂以後,你究竟是回長安,還是跟著宇文憲和我再次對陣,都隨你。只是刀劍無眼,若是在蒲坂對陣,人多眼雜,可不會像這次一樣,我就是想放水,也是害你而已。”
高伯逸懇切道:“所以我還是建議天武兄回長安,向宇文邕請罪。畢竟你這次是打了敗仗嘛。至於後面,聽說襄陽公主已經在懷第三胎,多陪陪妻兒,總比刀口舔血要強吧?”
話不多,但是資訊量很大。
竇毅心中轉過幾個念頭,讀懂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這次攻城算是溫柔的,下次蒲坂決戰,我未必像這次一樣。到時候發生什麼意外都難說!
“那就……隨高都督安排吧。就是回長安,估計我也很難有機會再繼續領兵了。”
竇毅唉聲嘆息,很多事情,他心裡都是明白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子女還有婚約,將來抬頭不見低頭見。
得勢的無須打臉,失利的也不必逞強,一切來日方長而已。不存在找場子這種說法,周國已經要完蛋了!
長安,關中,甚至是蒲坂,都不知道躲著多少個“韋孝寬”。
這年頭,能護住自己一家老小的男人,已經是非常牛逼的人物了。竇毅都自問還要看他人臉色行事。
“天武兄,天色不早了,我還有軍務,這就告辭。無論什麼事情,只當是一場噩夢,醒了就好了。
在下不是殺人狂,更不是石虎之流,回長安以後,安心便是。”
竇毅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雙手攏袖,十分莊重的給高伯逸行了大禮。
……
玉璧城原本有一個校場,是供守城官兵操演用的。而今時今日,大批周軍戰俘被集中在這裡,像是牲口一樣被圍起來。
很多人都受了傷,可是無人醫治。重傷者早就被齊軍“送上路”,現在人群裡很多受了輕傷的,如果不能好好養傷,再加上天氣寒冷,血液迴圈變慢,四肢壞死的可能性正在加大。
三天之內,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可以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