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真且幾乎是一比一復原的“模擬玉璧城”外,高伯逸抱起雙臂,看著李達等人帶著麾下精銳,從狹窄的直道衝到城門,架起雲梯,爬上城牆。
從最開始的不設定任何障礙,而且敞開城門,讓他們衝刺;到城外擺滿棉布扯起的長布條,城牆上擺滿了格柵和尖刺。
一次次試驗,一次次記錄。高伯逸想得沒錯,李達和他麾下所部可能不是神策軍裡面最能打的,也不是大軍中最能吃苦的。
但是這些人絕對是大軍之中最聽自己話,執行任務不折不扣的。這是他們的立身之道,那就是成為“軍中之軍”,除了高伯逸的話,誰的命令都不好使!
足夠囂張跋扈,可也讓軍紀森嚴的神策軍內部拿他們沒辦法。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就當做沒看到,只是記錄下來,私下裡交給高伯逸,讓高伯逸來處置。
“主公……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又一輪衝刺結束,李達身上的紙甲都被火烤焦了,這一輪已經上了引火的木柴。扮演“周軍”的一支神策軍小隊,不過五十來人,卻將李達和他麾下五百人折騰得死去活來。
“辛苦了,今天下午不用練了,你們休沐一下午吧。”
高伯逸大手一揮,給李達等人放了假。其實倒不是想便宜這幫丘八,而是高伯逸也差不多看出點門道來了,正好利用這個下午的時間總結歸納。
李達等人做的事情,就類似於後世的“模擬考試”。行還是不行,到底是哪裡不行,有哪些不利因素,哪些因素又是決定性的。這些東西,高伯逸手裡並沒有第一手資料。
他也不可能穿越到高歡那個年代,去親身經歷那一場讓東魏元氣大傷的玉璧之戰。所以現在能做的,就是將守城一方可以動用的手段模擬出來。
先一項一項的試驗效果,然後再疊加幾項一起使用。同時記錄自己這邊的精銳大軍,衝刺到有效攻城範圍,需要多長時間,各種因素造成的阻礙,會耽誤自己這邊多少時間,將其量化。
最後,將這些資料都統計起來,加權重,然後再來想對策。敵軍每一項應對,自己這邊都應該有成熟可靠的解決辦法。
而不是像高歡當年那樣,事到臨頭再來想辦法。
……
臨時營地的中軍大帳內,高伯逸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口述。穿著灰袍,幾天都沒有洗澡的鄭敏敏,正皺著眉頭記錄。
“周軍會將格柵吊到城頭,瞬間就能壘高城牆。據記載,高歡手下人力極多,然而壘土速度,卻敵不過韋孝寬。這說明,玉璧城的城牆附近,一定有一種快速運土的裝置。”
高伯逸說完,速記已經十分牛逼的鄭敏敏居然已經寫完了,這寫字的速度,也就當年的陳元康可以比擬。
“這種裝置雖然沒有見過,但無非是用絞盤快速旋轉,將土提到城牆上。以格柵為骨架壘土,速度就不是平地而起,不借助任何裝置的高歡可以比的。
壘土之法,攻城的時候只能作為常規手段,一邊攻城,一邊壘土,這樣可以消耗玉璧城內敵軍的體力。”
這三天透過反覆演練,高伯逸也看出來了,戰史裡面說的韋孝寬大發神威跟高歡比賽壘土,如果光靠雙手不靠器械,累也累死了,還守個屁的城啊,高歡手下二十萬人,玉璧城才幾個人!
所以這裡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從獨孤信手下那位專家口中的隻字片語,高伯逸推測,玉璧城每一面城牆附近,應該都有類似於“升降機”的東西。
畢竟這玩意西漢的時候就已經很常見了!
“高都督,這個玉璧城,是不是很難攻打啊。”
鄭敏敏突然問了一句。
“確實如此。不過我這麼折騰,倒不是完全為了攻佔此城。只不過,我現在花的心思越多,攻城的時候,我麾下的那些人,死的就會更少。
比起他們的命來,現在這番瞎折騰,也就不值一提了。”
“這就是所謂的:君視臣為手足,則臣視君為腹心麼?”
“隨便你怎麼理解了,多半就這麼回事了。
我對他們更好,他們就更加為我賣命。最後我成為人生贏家,他們中僥倖的人說不定可以封妻廕子,然而很多最後會落下一身病根,更多的則是長眠於沙場,默默無聞。”
這話說得坦率,鄭敏敏細細思索,卻發現裡面藏著高伯逸對世間規則的冷嘲熱諷,虧他還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才好。
或許,這才是大人物應該有的樣子吧。不知為何,鄭敏敏越來越是覺得高伯逸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別人眼中英明神武,戰無不勝的高都督。
他勝利的背後,所付出的努力與絞盡腦汁,都是別人看不到的。
“高都督,你這麼活著,不覺得累麼?”
“我當然怕累,但我更怕窮啊!”
高伯逸難得揶揄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