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中國的宴請賓客,吃的從來都不是食物,而是人情。
宴席上的酒菜,亦是人情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次要的一部分。之所以說它也是人情的一部分,則是因為酒菜的相對質量,能夠表明主人對所請賓客的態度。
而對於賓客來說,嘴巴的兩種功能,說話與吃飯,在這種場合,前者比後者重要太多。
飯不吃可以回家再補。
宴席上該說的話沒說,不該說的話卻說了,你要怎麼彌補?
渤海長公主的府邸今夜張燈結綵,在府裡擺出流水席,不僅高伯逸的那些部下可以進來敞開肚皮吃,而且周圍的鄰居,乃至街上的乞兒都能進來分一杯羹。
只要他們敢進來的話。
事實上,上位者的威嚴擺在那裡,除了魚贊收服的一部分乞兒以外,其他的乞丐根本就不敢靠近這座府邸。
門口站崗放哨的那些大兵不是擺設!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武力是值得人們敬畏的。
楊素拿著一份名冊,與福伯手裡的禮單核對,面色逐漸變得陰沉。
居然神策軍裡還真有將領敢不來!當然,當初高伯逸走的時候,這些人還沒有被提拔。既然他們今夜沒來,那就是不給高伯逸的面子!
在這種敏感時刻,只能說寧可殺錯,不能放過了。
連李達這混蛋和手下五個隊正都來了,那些人難道智商情商比李達還低麼?很顯然並不是這樣。
而是心裡想了太多事情。
楊素對著高伯逸家中的一個奴僕招招手,在對方耳邊低語了幾句。很快,嘴裡叼著個雞腿的周鐵虎,如巨人一般的身軀,就出現在楊素面前。
“鐵虎叔,帶著你手下的人,拿著主公的信物,夜入神策軍大營,將名單上用硃筆劃去的人,收而殺之。如果還有餘力,就將那些人的親信都抓起來送到這裡來,我親自審問。”
高伯逸交待了楊素兩件事,這位智謀出眾的騷年決定一次性就做完,不留後患。
周鐵虎將雞腿隨手一扔,用袖子抹抹嘴上的油道:“灑家吃了一年的閒飯,也是該活動活動了,信物呢?”
楊素將高伯逸的貼身玉佩遞給周鐵虎道:“此物你定然認識,渤海長公主身上也有一塊。帶著此物就能入大營,有事可以找張彪,他會配合你的。”
張彪今夜沒來,不過是高伯逸讓他不來的。親信都到這裡吃酒,大營總要有人坐鎮。
周鐵虎走後,楊素冷冷的看著熱鬧的宴席,各位大老粗們喝得東倒西歪,他微微嘆了口氣。
“人心詭譎,世間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毒蛇猛獸,而是人心!”
……
書房裡,高洋與高伯逸對坐,相視無言,外面的喧囂與他們無關,此番相見,無非是想借此機會,能擺脫掉身邊的監視,進行一番懇談。
“這次的事情,你辦得很好,深合朕意。只是殺段孝言那一刀,朕恨不得代勞!”
高洋說得平靜,手卻在發抖,也許是他情緒很激動卻強壓著,也許是…他的某種精神疾病更加嚴重了。
“晉陽尾大不掉,遲早會反過來影響鄴都政局。太后,長山王,段氏,甚至是斛律氏,都會是他們的支點。
我們可以透過這些支點撬動他們,他們也能透過這些支點撬動我們,陛下要徐徐圖之才是。”
高伯逸耐心的勸說道。
高洋微微點頭嘆息,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晉陽的鮮卑軍戶勢力,就好比是一把鋒利的妖刀!好用,能殺敵,但是自身意志不夠的話,就會被它所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