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高伯逸是義正言辭的駁斥婁昭君:太子誰來立,必須由皇帝決定,必須是高洋所在的“小家”說了算,而不是你所在的“大家”說了算。
但實際上,則是高洋擺明車馬告訴所有人,誰的手都別伸太長,若是在立太子這件事上犯渾,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放肆!太后也是你可以說道的麼?還不退下,出去,在外面等著!”
高洋不悅的讓高伯逸快滾,實際上是斷了婁昭君當面把對方拿下處以極刑的念頭。
你看,他只是說高伯逸放肆,卻也沒說對方說得不對啊!
婁昭君臉都氣紅了,胸口一起一伏的,怒氣完全壓制不住,幾乎要昏厥過去。
“太后,您身子不適,要不家宴改日再聚吧?氣壞了身子可不行。”
楊約小聲的在婁昭君耳邊說道,看似在關心婁太后,實際上則是為高伯逸解了圍。
眼見事不可為,很多話之前是沒人願意觸黴頭說出來,結果高伯逸這個愣頭青捅破了窗戶紙,高洋也不會藏著掖著,楊愔也不介意接著高伯逸的話往下面說。
若是再繼續堅持立高演為太子,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被高伯逸那混蛋壞了事啊!
婁昭君緊緊握住拳頭,眉頭上的皺紋也深了一些,牢牢的粘在一起根本就化不開。
“哀家乏了,楊約,送客吧。”
婁昭君站起身,轉身就進了堂內。
高洋在心中暗暗僥倖。如果你以為婁昭君只是個老太婆,可以被人隨意揉捏,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是高歡與晉陽鮮卑之間連線的紐帶,高歡死後,晉陽鮮卑那邊,既看不上高澄,又看不起高洋。人家都是看在婁昭君的面子上,才為國出力的。
所以這些人用行政命令,是無法調動他們的,更別說掌控重要的人事權了。
只有婁太后點了頭,晉陽鮮卑軍戶才會跟著大將出去打仗。
這次婁昭君提出立高演為太子,實際上是一次極為嚴肅的逼宮行為,完全不能無視。高伯逸看似只是打斷了對方的話,卻不亞於一次臨危不亂的救駕。
可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要刺激多了。因為在這樣的戰場上,無知的人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會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高洋一出來,看到高伯逸等著萬壽宮門前,身影在紅色燈籠的照耀下拉得很長,心中稍稍鬆了口氣,微微點頭對他說道:“剛才做得好,跟朕回宮吧。”
這麼晚了你不放我回內務司衙門?
高伯逸心中古怪,卻是沒有多說,而是緊緊地跟著高洋。
兩人來到御書房,高洋將經常把玩的那個白玉鎮紙丟給高伯逸說道:“送給你玩,別碎了。”
看到對方將其放進袖口裡,然後恭敬拱手行禮,高洋這才放下心來。
高伯逸果然能明白自己想說卻沒有說的意思是什麼。如果他連這點悟性都沒有,真不值得託付大事。
“你也看到了,朕雖是一國之君,但……這個國家並非所有東西都是朕的,有些人有些事,朕也是投鼠忌器!”
高洋感慨的嘆了口氣,晉陽鮮卑,既是國家的屏障和助力,也是阻礙國家發展強大的毒瘤,這跟隋唐時的關隴集團是一個道理。
“陛下,以微臣在鄴城所見,各種改革已經讓士民都開始富庶起來,而晉陽食古不化,至今不願意接受變革。
可以預見,晉陽地區漸漸貧窮沒落,已經無需置疑。假以時日,鄴城禁軍成型之後,整合晉陽,將其納入國家正軌,不在話下。”
高伯逸拱手說道。
“你說得不錯,朕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可惜了啊。”
高洋搖頭嘆息,也不說到底是什麼可惜了。
“對了,今日就在宮中留宿吧。你此番立了大功,不亞於戰場斬將,朕總不能對功臣太刻薄吧?”
宮中留宿?好像有些不太好吶。
高伯逸面露難色,卻見高洋拍拍他肩膀,低聲道:“走了這麼久,也該好好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