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夜,平原王府裡,段韶正一個人在喝悶酒。
雖然他看不上高伯逸的為人,但對方寫的那句“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真是深得人心,就像是他現在的惆悵心情一樣。
段韶可以明顯感覺到,此番高洋對高伯逸的信任又增加了許多。而對自己,則是隱隱帶著防範。
為什麼會這樣呢?
還不是因為他是婁昭君的親侄子,而婁昭君這次包庇了高湛,讓高洋大為不滿。
卻又沒辦法發作。
這件事表面看沒什麼,但細細深究,則是讓人背脊發寒。
對於段韶來說,高洋當皇帝與高湛當皇帝,實際上是沒區別的。所以高洋會怎麼想呢?
他會把身家性命託付於段韶這樣一個人身上麼?
而高伯逸除了高洋的寵信外,舉目皆敵,毫無依靠。
該怎麼選擇,其實已經很明朗了。這次高渙叛亂的時候,他段韶看上去四平八穩的,實際上在高洋眼中,不亞於坐山觀虎鬥!
說嚴重點叫“其心可誅”。
然而,自己的身份就已經決定了立場。他首先是婁昭君那邊推出來的鮮卑勢力代言人,其次才是高洋的臣子。
他也試圖緩和高洋與高湛之間的矛盾,也想勸高渙及時收手,然而,這一個兩個的都無比倔強,誰真的把他當回事了?
他也很無奈啊。
“平原王為何深夜在此喝悶酒啊?”
段韶身後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道和啊,你說這次我是不是做錯了?”
段韶轉過身來,一臉苦笑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唐邕唐道和!
“非也非也,平原王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唐邕坐到段韶對面,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崔氏冥頑不靈,居然將嫁不出去的寡婦送給那高伯逸為妾,將來我唐邕定然會叫他們好看。不過這個並不重要,天下女人有的是,王爺不必介懷。”
“都這個時候了,我哪裡還有心思想女人啊。”
段韶猛喝一口酒道:“現在是我已經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估計很快就會外調,遠離中樞了。而那高伯逸則會更上一層樓,等我再回鄴城,估計……已經不是他對手了。”
段韶說得十分惆悵,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這位隨著高歡縱橫沙場的智將,居然會被一個毛頭小子逼迫到這種程度。
估計在一年前,恐怕他做夢也不會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當然,這也是婁昭君把高洋逼迫得太狠了。婁昭君處處維護六鎮出來的那些老人,而高洋銳意進取,不斷新增新鮮血液,不拘一格降人才。
兩人的矛盾是天生的,或許婁昭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成為北齊朝政的阻礙者,或許她還認為是高洋大逆不道。
“所以我才說你是當局者迷了。你為什麼不想想,陛下這麼寵信那高伯逸,是因為什麼?”
因為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
段韶愣住了,細細思索唐邕的話。
“高伯逸之所以會一步步走上前臺,不過是陛下用來壓制你的一個工具。但陛下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工具呢?為什麼會是這個人?而不是楊愔,或者在下呢。”
對啊,為什麼呢?
段韶總算是回過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