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鳥怒斥烏澤國君主有罪,只見那病勢纏綿又屢遭驚嚇的國君嚇得癱倒在座,面如金紙,氣喘吁吁,旁邊兩個宮女連忙奉茶拍背,扇風取藥,生怕這國王一夜不支便死過去。
王后是個明白人,她見座上神仙發難,便連忙跪拜,嘴上說是要替夫代罪,其實話裡卻是求情求恩。越鳥見此,面色稍緩,對那國王斥道:
“這倩兮女雖非死於爾手,卻是因爾蒙難,始作俑者,其無後乎?2德行有虧,貪戀女色,縱容寵妃,強取宮女,實在是大大的無德。你掌一國卻不知檢點自身,自你之下,風氣敗壞,宮人效仿,與女鬼為奸,其中枉死者,也都是你的業果?你可明白其中冤孽?”
青華看那國王雖口不能言,卻搖頭喘氣,似有不服,便立即應和越鳥道:
“你個小兒,不過一介凡胎,叫本座說,你屢生事端,實在該罰。本座有意取你性命,無非念你是一國之君,怕你死後江山飄搖,百姓蒙難,加之又有明王殿下為你作保,這才許你悔過。你若覺得這過不在你,德也難修,此刻說來,本座自有去處給你!”
說來也怪,越鳥和青華大帝相識不過數日,但是自崑崙戰檮杌,再到如今同審人間事,越鳥總覺得二仙配合得宜,屢生默契——越鳥長在西天,平日裡降妖伏魔自然不在話下,但卻往往因為慈悲太盛而難斷人間的恩怨;偏偏青華守護血蓮池幾千年,把凡人的貪嗔痴恨洞悉地清清楚楚,兩人剛好互補。再者說,越鳥平素謹遵佛旨,不誑不咒,不怒不罵,面對不講道理的潑才小人,往往束手無策。而青華則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萬歲的老神仙說謊毫不臉紅且引以為傲,兩人配合起來的確相得益彰,心有靈犀。
果不其然,那國王聽青華口氣不善,大有怒象,也不敢再擺什麼天子之威,不敢再計較什麼不知者無罪,連忙跪地求饒,同王后兩個一起,哐哐哐磕頭如搗蒜。
越鳥對青華頷首示意,隨後吩咐國王伉儷起身,越鳥說,這國王的怪病原是被那倩兮女採陽補陰以至妖氣入體落得如此,如今倩兒既然已得超生,王城內的妖邪氣不久就會完全散盡,到時國王的病自然不藥而癒。
國王夫婦聽了這話,連忙叩謝蒼天有德、我佛慈悲。越鳥微微擺手,讓二人稍安勿躁,又說起國王德行有虧所至,日後需克己收心,否則害人害己,貽害江山。另外,倩兒枉死王城,王城中皇家侍衛也有死傷,業果已生,便著國王並往後在國都做法事超度枉死者,作法事時國王和王后需親自吃齋誦經,也為自己贖罪清心。
王后連忙點頭稱是,遂在城中安排下七七四十九天水陸大法事,她夫妻二人,當每日焚香沐浴,吃齋唸經,親自誦經超度,好超度倩兒早入輪迴,以贖王城冤孽。
越鳥安排罷後事,面色稍緩,只見那國王略收了驚恐神色,便故作謙卑,躬身拜了拜越鳥,嘴上說蒙佛陀相救,實際上是想求越鳥和青華攜四龍在法會上顯聖露真身。明裡說是要讓老百姓敬畏天神,謹守道義,其實是想讓一方百姓敬佩他有仙佛庇佑。
這高姓的國王實在是不成器、不曉事,竟敢得寸進尺攀附天恩,越鳥聞言面露不爽,可嘴上卻不知該如何拒絕,正在犯愁之際,青華卻順勢開口了:
“若是一城之際這麼個小小法會都要本座現身顯聖,那本座成日間也不用做別的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勞動本座與明王殿下救你一命,你個小兒竟敢貪圖天恩?莫要聒噪,速速退下!否則惹怒了本座,可不是爾等能擔待的。”
青華話罷,對眾人橫眉冷對,那國王夫婦見此不敢再說,只跪伏在地,戰戰兢兢。青華見狀,露出些許得意神色,拉著越鳥騰雲而起,片刻間便不見了身影。
二仙走後,四龍面面相覷——他們本是紫微星護法,若非這國王命懸一線,他們原本是不該現身人間的。眼下危機已解,他們四個也霎時間原地消失了。
上州殿只剩國王與王后,兩人相看兩厭,窗外日光已現,熬了這麼半夜,憑他什麼天子國母也實在熬不住面露疲憊,夫妻間也不說話,各有怒氣,便徑自回宮了。
在回九重天的路上,越鳥想起一樁大事,不禁苦惱起來,面有愁色,而一旁的青華則心情大好——這一趟讓他見識了些人間百象,這樣不打不殺的除妖降魔,對他來說實在新鮮。不僅如此,他還越想越覺得兩件事情都解決的非常圓滿,與越鳥幾番配合均頗為默契,其中細節簡直回味無窮。他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一轉頭卻發現越鳥面色有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累了。
青華趁著這兩天二人略生親近,連忙近前垂問:“殿下為何憂慮?是怕那高姓的小兒陽奉陰違嗎?”
越鳥搖了搖頭,這才緩緩道出了事情的因由。
越鳥乃靈山來使,又因著佛母身份,頗有些虛妄的名聲,無實的位階。此番她前來九重天,掛著護法的名頭,又不是暫訪,天庭禮法周密,必然是要賜宴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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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此事,越鳥不禁垂頭喪氣,可青華倒不以為然——天庭大小宴日常皆有,算不得什麼天大的麻煩,他尋常赴宴,落座吃上幾道菜就拂袖而去了。
越鳥訕笑道:“小王只怕是自由自在慣了,但想起那細細打扮的功夫,拘束赴宴的麻煩,來往應酬的辛苦,不只犯愁,還真有些苦惱呢。”
青華聽到“打扮”二字,心中不禁起了好奇,越鳥天姿出眾,可她一向不著金玉,說起來青華還沒見越鳥仔細裝扮過,倒不知那會是個什麼樣子?
“殿下無需憂慮,本座向來無拘,殿下是本座的客人,便是隨意一些,想來凌霄寶殿也無人敢置喙。”
越鳥輕笑了一聲,青華大帝位比三清,自然是沒人敢對他加以束縛,若他不拘,恐怕也沒人敢拘束他。而她區區一界妖仙,怎敢比照帝君做派?眼下凌霄賜宴躲她是躲不過去了,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強撐過去,只當大病一場。
二仙回到妙嚴宮,越鳥回殿更衣,青華卻一進門就被孟章神神秘秘的抓到了東極殿敘話。
其實青華只想洗澡吃飯睡覺,可孟章偏偏要拉著他絮絮叨叨,言語之間零零散散,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青華揉著太陽穴挑著眉看他,強打精神,哈欠連天。
正好此時越鳥到阿如亭中打坐,孟章與青華掩了門說話,鬼鬼祟祟好不自在。青華一看到越鳥的身影,心中就不免緊張,更是難以專注地聽孟章胡說八道。
孟章為這妙嚴宮的一對鴛鴦可謂是操碎了心,說幹了口,不料青華竟如此不領情,惹得他心裡煩躁,聲音漸高——
“青華!你好糊塗!你且想越鳥孔氏一世,在你這妙嚴宮一住十七年。期間你服用輪迴瓊液,昏睡不醒,宮中上下都緊著伺候你。可是那孔氏所居的民房,明顯是有人安排下的,難不成能是那孔氏憑白自己建的嗎?”
青華聽孟章如此說,心中這才想起這一節來,孟章看他終於回過了神,這才繼續說了下去——
“你素來是個不愛理會俗事的人,但是俗事可未必知道避著您老人家。你是萬年不開花的鐵樹,妙嚴宮從只有一磚一瓦的時節起就沒有過女主子,可當年你驀然從凡間帶回一個女子,這事也就是天庭不知,否則定是人人稱奇,個個猜想。你這宮中眾人見了孔氏,如何反應如何揣度,你可曾想過?偏偏你不及為她安排諸事就服藥將息,她沒有名分,沒有位次,一介凡胎,如何生存?如何能不受人白眼欺凌?”
“你這宮中,只你和九靈主僕兩個,其餘則無人做主。那時節九靈必定守你寸步不離,這宮中唯有司勤的桃姑姑能安排孔氏,將她打發到芳騫林深處。我今日詢問遍了,可你這宮中早就換了一批仙娥童兒,對當年舊事全然不知。但是我聽眾人之意,都道這桃姑姑頗有些貪恩霸道的作風,往往仗著在這妙嚴宮伺候久了,起了攀附之心,平素裡經常彈壓其他宮娥。她如此心思,如何容得下帝君你親自從凡間接回來的女子呢?恐怕金雕說孔氏尋你不見,也多半是這刁奴作祟。”
“這刁奴不識明王,已經出言頂撞,你便依我,連忙將這刁奴打發了去。免得讓她再開罪明王,也免得她日久生出僭越之心,擾了你和明王的情緣。我這宮中夫人悍妒,遣到我宮中也是不相宜。李天王即知此事,不如遣她去哪吒宮中,又或者哪位女仙宮中,以免日後她再圖生心思……”
孟章說到此處,青華面色突變,見青華眉頭緊皺,孟章趕緊止住了話頭。可青華喉頭湧動,未及開口,便“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孟章目瞪口呆——
“不是吧,讓你趕走這桃妖,你竟如此捨不得!難道你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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