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生在賀州安遠府院試上弄出的動靜雖然大,但雍州距離賀州遙遠,尋常人也只道聽提說知道個大概。像這些兵卒,也僅僅知道有士子在院試作了奇葩詩詞,並不知曉士子的名字。
這些兵卒們所忌憚的,是雍州行走這四個字。
雍州行走算不得大官,甚至都沒有正式的品級。但畢竟代表著朝廷,就算燕南知府在這也得禮讓三分。
校尉眉頭皺了皺,向下一壓手,兵士們收兵刃後撤。
“這位大人,可否借腰牌一觀?”校尉走到丹青生面前一抱拳。
待查驗過後,校尉又將腰牌歸還,抱拳道:“末將王騰,為南門校尉。方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
丹青生回禮,直接問道:“禁止流民入城,是誰的命令?”
王騰微微一怔。
要換尋常官員,少不得要喝斥拿捏一翻,王騰也有了心理準備。可他萬沒想到,丹青生對之前的沖突隻字不提,一開口是問流民的事情。
“我們是奉知府大人的手令。”王騰抬眼瞅了丹青生一眼:“丹大人,末將只是個跑腿幹活的。如果您有解決災荒的法子,可前去面見知府大人。”
丹青生表現的很有氣度,可王騰卻不會領這個情。在這守南門攔流民,心裡本就不痛快。現在又來個指手畫腳的雍州行走,擱誰身上都得鬧心。
王騰變相表達不滿,小雨很不高興,叱道:“你陰陽怪氣的什麼意思?!眼睛裡只有命令沒有良心嗎?一兩個人都不肯放?”
“話可不能這麼說。”王騰瞪了小雨一眼:“我也是苦人家出來的,怎麼會不知道這些災民的苦楚。可城外少說也有十餘萬災民,且不說軍令如山,我敢開這個口子嗎?!”
丹青生一皺眉:“十多萬災民?”
“我讓你們上城牆,自己看。”王騰帶丹青生和小雨上了城牆。
……
到城牆上後,主僕二人翹首向城外一看,就連丹青生都愕然睜大了雙眼。
赤日炎炎之下,城外官道和大地上是一片死寂。可在視線所及之處,卻是衣衫襤褸的人影和簡陋篷帳。隨便看向哪一個人,都是枯瘦如柴。走動的人還好,很多人都或躺或臥的在地上一動不動,甚至無法分辨其是活人還是屍體。
“都看到了吧。”王騰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憂傷:“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當兵的也不是鐵石心腸。剛開始擋人的時候,兄弟們都是哭著攔那些災民。可我們又能做什麼?現在城裡都是饑一頓飽一頓,就算把他們放進來,沒有糧食也一樣餓死。”
“你騙人!”小雨瞪著紅紅的眼睛:“我在城裡都看到了,雖然沒有賣酒的,但也沒見哪家飯館缺米麵,甚至連肉都有。”
王騰嗤了一聲:“現在還能開門的飯莊客棧,都有一定背景門路,至少能從米行弄到糧食。普通商人的買賣,早就停了。”
一直沒說話的丹青生突然開口問道:“如此說來,米行是肯定有米的了?”
“這話末將可沒說。”王騰顯然比客棧夥計嘴嚴,幹笑了兩聲:“我只是想告訴大人,善心誰都有,但也得量力而行。兄弟們在城門口幹的事確實不地道,可就算再怎麼樣,也比光耍嘴皮子的偽善之人要強。”
小雨下意識的就想反嗆回去。可嘴張了又張,卻不知道說什麼反駁。
王騰的話雖然很刺兒,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再怎麼也同情心,也救不得城外災民性命。
最關鍵的,還是糧食!!
丹青生沒表露出什麼情緒,低頭沉思片刻,抬頭問道:“敢問王校尉,城中最大的米行是哪個,在什麼地方?”
“賈家米行,離這不遠,拐幾個街口就能看到。”王騰奇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丹青生灑然一笑:“在下不想做耍嘴皮子的偽善之徒,所以想去籌些米糧救濟災民。”
王騰臉登時一紅。
他萬沒想到丹青生竟然會這般作為,若不是灑脫大度到極點,就是虛偽做作到了極致。
丹青生問清米行詳細所在,帶著小雨下了城樓。
王騰瞅了瞅二人的背影,尷尬過後,只感覺好笑。
看樣子,這丹青生好像是要來真的。區區一個雍州行走,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城裡米行好幾家,雖然都有賈家背景,可只有這一家是賈家明面上的産業。別說一個小小的行走,就算雍州刺史在這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