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兩碗雞湯，莫緋就更不想起床了，幹脆埋在枕頭裡繼續睡。而柳茉風也是無事可做的，為了證明她曾是林間捕鳥高手，火上燒烤能者，提著食盒就跑了，說是要把清碧軒門口那棵歪脖子樹砍了，曬幹做柴火。再到禦膳房提只鴨子，現殺現烤，讓莫緋一飽口福。
自然，莫緋是很期待的，在此之前，繼續睡回籠覺。這一覺並不安穩，先是夢到與白淡兮吵架，氣不過動了手，打了太子一個耳光還得了，白淡兮氣得跳腳，被她指著鼻子說君子不能打女人，袖子一甩就去寫休書。她也想帶著球跑，於是收拾不多的首飾，直接從宮裡溜走了。出了京城是幾座大山，她順著一條小河逆行，在天黑時捉到一隻魚，才烤出一點香味，就引來了眼睛發綠的餓狼。把魚扔過去後保住了小命，最後見到一顆快病死的樹，上面滿是橘子，狼吞虎嚥吃了幾個，就靠著樹睡了，睡著睡著肚子開始痛。一定是拉肚子了，於是滿地找個隱蔽的地方解決，這麼一找就醒了過來。
發現，肚子是真的痛！
四體百骸裡衍生一種力量，吞噬她所有的感官和力氣，冷汗沖破每一個毛孔，莫緋異常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殘喘。想喊千蘭，嘶啞而疼痛的喉嚨不能發出完整的音節，想移動，骨頭像是失去了指令，只得無力地跌在床上，好在手臂正在砸在床沿上，與木頭撞擊的聲響，終於引起門口的千蘭的注意。
“小姐，你醒了？”
千蘭問了一聲，裡面沒有回應，不由得進來檢視。當看到臉色蒼白，汗水淋漓，瑟瑟發抖的人的時候，尖叫著跑了出去。
很快，整個輕羅樓又一次被低氣壓籠罩。何辭跑去禦書房報告，白淡兮二話沒說，扔下奏摺就跑回來。莫緋的意識還在，看到他的時候，背過身不肯展示自己因疼痛而扭曲的臉。白淡兮卻沒有走，黑著臉坐在梳妝臺前，誰也不知道他拿著一隻玉簪在出神什麼。
張太醫到底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滿頭大汗地趕來，什麼也不敢耽誤，直接把脈。莫緋咬著嘴唇，硬是一聲沒吭出來。
“太子妃，您抖的太厲害，老臣摸不準脈象啊！”
莫緋想說話，卻只能在齒縫擠出噝噝的聲音，無法剋制的顫抖，也一度另她恐怖，不知不覺淚水急雨般落下。白淡兮一直陰沉著臉，再也看不下去，三步並兩步走到床前，俯身將莫緋緊緊地抱在懷裡。
“把脈吧！”
白淡兮握住莫緋的手臂，伸給張太醫，這才能夠把脈。宮人們遠遠地站著，大氣都不敢出，何辭嘆了口氣，還是跑去棲鳳宮報告。
“究竟是怎麼回事？昨天都還好好的！”
張太醫原本還沉著的臉，此時豆大的汗滾落下來，連聲音都發抖了。
“太子……太子妃……她中毒了。”
“怎麼會！”
這是白淡兮的最高分貝，像是一個熱愛的玩具，要被人搶去一般，紅了眼眶。“救她！”
莫緋艱難地睜開眼睛，在模糊的視線裡，看到一雙隱隱紅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突然就有種感觸，好像幡然醒來的，不離不棄的是最隱晦的告白。她想說，這個看臉的世界，有這麼一個老公，為什麼此前都沒有想過真心？
白淡兮看她的樣子，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緊緊擁抱在懷，那麼冷然的人，居然也有溫柔的語調。
“會沒事的！”
莫緋是有話要說的，奈何無法表達出來，這麼一急，淚水更是洶湧。白淡兮顯然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似要安慰，又不知如何表達，情急之下親吻她的頭發，把頭埋在莫緋的墨發裡，這樣誰也不知道此刻，他是怎樣的表情。
“我好像……好像有很多遺憾，最大……最大的就是……沒有看到你到……到老的樣子……”
終於有力氣出聲，莫緋覺得這是迴光返照了，既然沒有以後了，趁現在把心裡的話現場直播了。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想多，和身邊這個人有怎麼樣的未來，可是在生命即將消散的時候，怎麼也控制不住寥落的情緒。也許等彼此佝僂，白發蒼蒼，再也吵不動的時候，也能攜手觀花賞魚。
風華逝去後是什麼模樣？時光老去後是什麼光景？流年走完後是怎樣平淡？或是她孤老冷宮，或是他佳人無數。曾經自戀的年輕的容顏，在老去後會不會變成彼此的吐槽點？這麼一想，人生的遺憾不是命沒有了，而是太多太多好的壞的，只能空想，無法真實地感受一回。
